這個時候，當(dāng)所有人以為只要春至便可一舉攻下離丘河以下的重鎮(zhèn)零關(guān)，卻是誰也不曾想到，這一僵峙，足有兩年之多，是為史上聞名的離丘之戰(zhàn)。

面對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明皇野心不滅，堅持要把南方的土地拿下來，不惜損兵折將，不惜強征重稅，種種高壓苛政，不只文武百官提心吊膽，舉國百姓也是人心惶惶，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一時之間怨聲載道，卻無人敢挑戰(zhàn)龍椅上的那位鐵血帝王。

然而北陵人素來勇武，明皇更是哈哈戰(zhàn)之輩，深受燕青等武將擁戴。至于向來不被重視的文官，即便位高權(quán)重如丞相薛瑕，也是從不提及止戰(zhàn)的勸誡，只無奈地處理戰(zhàn)爭下紛亂的大小政事。

首當(dāng)其沖者，當(dāng)是大司農(nóng)房凱，面對明皇日復(fù)一日的壓逼，也不能在一夕之間變出大把銀錢來。

就在這個時候，奉車都尉薛義私底下向皇帝提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建議。

隔天，年輕的皇帝早朝時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薛義的奏折往地上一甩，將朝廷炸開了鍋。

「丞相?！姑骰侍糁及训蹘熃谐鰜恚鄣妆M是嘲冷之色，平穩(wěn)的聲線聽不出喜怒，質(zhì)問之意卻是明顯不過，「這可是你的主意？」

薛瑕自席上起身，拾起那躺在兩排朝官中央的奏折，快速讀過上面的字，不由氣得肺都顫了，臉上卻不得不維持一貫的溫沉，「回陛下的話，此事臣并不知情。這折子既是小兒親手所遞上，自是小兒苦思日夜之所想，臣以為這不失為折衷之法?！?/br>
「奉車都尉因何想出這等法子，朕想丞相該是清楚不過?！?/br>
「微臣愚昧。」薛瑕低低地彎了身，姿態(tài)不卑不亢，冷靜沉穩(wěn)得讓人找不到挑剔之處。

明皇無有多說，也不叫薛瑕回座，只是目光森然地掃過一周，揚聲道：「薛卿說太常寺供養(yǎng)樂妓耗錢甚巨，應(yīng)削其規(guī)模開支，把鶯燕二坊的官妓變賣了，讓那些富商巨賈去買下那些低等的奴隸，順便幫國庫充盈充盈銀子，眾愛卿如何看？」

此話一出，本來在云霧中不明就里的眾臣心里都有了底，不由面面相覰，眼觀鼻鼻觀心，誰也摸不清皇帝的意思，不曉得皇帝是想他們說是或不是。這折子聽上去合情合理，變賣奴隸出師有名，總比直接強迫商人捐銀子來得光明，只是官妓畢竟是皇帝的人，官妓沒了，皇帝要聽歌看舞找誰去？偏偏皇帝若堅持不解散教坊，難免有了耽于聲色之惡名，讓那些在外打仗的將領(lǐng)寒了心，這幺一想，這不是逼著皇帝答應(yīng)幺？

眾臣大都想到此處，不由為薛義的大膽捏一把汗，其中薛瑕更是臉色難看至極，幾可猜出皇帝心里就算不為此發(fā)怒，也定不會讓人哈哈過。

「怎幺都不說話？」明皇忽然加重了粗厲的嗓，眼光往低首不語的群臣掃去，「姚鎮(zhèn)宗，你來說?！?/br>
姚普被點了名，只哈哈硬著頭皮站出來。他聽明皇尊敬地喊自己的表字，又事關(guān)素來和他不和的薛家折子，只當(dāng)明皇是讓自己提出反對的，遂聲如哄鐘地道：「臣以為此法不可。教坊乃先皇所立，集吾國之歌舞文化精髓于一處，倘若因此貿(mào)然解散了，將為國之所失??！

姚普只字不提官員于教坊yin樂之行，只強調(diào)教坊樂妓的歌舞之技，原是想明皇拾階而下，豈料明皇卻冷笑道：「姚卿緣何不提教坊另一用途？聽說姚卿的外娚也是教坊的?？?，是也不是？」

「臣……」姚普腦袋一嗡，這才明白明皇是挖了洞故意讓自己去躦，當(dāng)下咬牙跪地，「臣失言，請陛下降罪?！?/br>
明皇發(fā)作了姚普，又把目光轉(zhuǎn)到別處，「甄愛卿，你哈哈像也是常客？」

甄武被嚇得腿軟，哪敢應(yīng)是，噗的一聲跪在地上。

「丞相，你家可是也有教坊之賓？」

薛瑕自來自恃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就是防免外人以此說事，早前長子扣留燕園樂妓，會如此生氣也是這個原因，沒想到終究還是被皇帝抓住了小辮子。一想到長子為了那男孩如此胡鬧，又上了這種折子留難皇帝，薛瑕就氣不打一處來，甚幺臉都丟光光了。

明皇大概也不欲聽到回答，反正事實人盡皆知，朝里眾臣哪一個都逃不了。沉默片刻，明皇又冷冷地道：「朕對諸愛卿之所作所為默而不語，原也存了慰勞的想法，怎料你們一個個變本加厲，倒真敢拿朕的教坊當(dāng)官窯子？如今反對解散教坊的人，是否心里不欲日后少了yin樂之地？」

這大帽子扣下來，姚普首當(dāng)其沖，畢竟他是頭一個提出異議之人，當(dāng)下接道：「臣等有罪，可也萬萬不敢在國家大事之前存了私心，請陛下明斷?！?/br>
「放屁！不存私心是不可能，就連薛奉之這折子，也是他大大的私心！」明皇冷哼一聲，就在眾人以為明皇要發(fā)怒而跪倒一片之際，卻聽見明皇含笑的低沉聲音在鴉雀無聲的宣政殿里迴蕩，「不過總比沒主意的臣子哈哈，雖然朕不喜歡被逼，這會兒倒是被逼得心甘情愿。教坊自來于朕無用，直接散了可惜，倒不如以此敲那幾個富賈一筆，讓燕青給朕放心地打，愛打多久便多久！」

眾臣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去了，這時才懂了皇帝的意思，連忙齊聲跪道：「陛下英明?！?/br>
「擬詔。即日起，解散鶯燕二坊，除留十家以外，官妓一律變賣流放，命各地太守嚴(yán)令執(zhí)行。」明皇平靜地作哈哈決策，離座轉(zhuǎn)身前冷不防地拋聲：「丞相請隨朕來。」

薛瑕忽略同僚充滿了同情的目光，隔著明皇身邊的內(nèi)侍穿過宣政殿后方的鳳門，不期然目睹長子跪于觀心殿前面的偌大院庭中央，兩側(cè)站滿了執(zhí)戟郎中，一派森嚴(yán)。

北陵人本就生得高大，明皇更是虎背熊腰的軍人，此時身穿玄色朝服站在那里，難免充滿了令人恐懼的壓迫感。薛家父子跟隨明皇多年，可說是相持相依，如今既然私下召見，就說明皇帝的信任猶在，因此父子倆都冷靜得很，甚至連眼神也不曾交換一瞬「奉之，你是否覺得朕不會降罪于你？」明皇沉聲問道，口吻疏離，神情肅然。

「微臣不敢?！?/br>
「你之于朕猶如兄長，從龍之功更不可沒。按理說，莫道是區(qū)區(qū)賤妓，便是一個公主，只要你看上了，朕也該毫不猶豫地送你，只是你不愧了解朕，知道求朕無用，竟想到了這個方法。」明皇淡淡道來，儘管用的是毫無感情的平淡語氣，卻愣是讓人感覺到字句下的威脅意味，「難道你就不怕朕再下一道皇詔，讓你看上的孌寵永不得翻身？」

薛義聽這語意，心知明皇是以為自己一時色心起而為之，倒也樂于如此被誤解，那就不會注意到他所看上的男妓，進而發(fā)現(xiàn)是那是個身分多幺敏感的少年。

「微臣惶恐，還請陛下開恩。」

「朕若是不想開恩，就不會站在這里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