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沉在這池水內(nèi)靜修吧？

他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微一側(cè)頭，指著臺階前的空地對我道：“你坐這便可，池中水是萬年寒冰所融，太涼，不是你能受得住的?！?/br>
受得住我也不想坐在水里打坐，我樂呵呵地在他指著的地方盤腿坐下。他也坐在了水下的石臺上。過腰的墨發(fā)末梢浮在水面上，沉不下去，隨著他坐下去時帶動的水紋一同晃動。

我偷偷伸出脖子看到他小半張臉，順著他方才的話拍了下馬屁：“不愧是正神大人，如此寒水，也能日日入其中修行，穩(wěn)如泰山?！?/br>
他眼睛是閉合著的，回我話時，連睫毛也沒有顫動一下，淡薄道：“整個昆侖仙境都知道，我是火麒麟，天生三味真火護身，自是不畏寒?！?/br>
言下之意便是，整個昆侖仙境都知道的事我還拿來夸，這馬屁拍得真不好。

我悻悻地收回脖子。盯著火德星君的頭頂發(fā)了半天呆，又開口道：“正神大人，小仙有一問題，斗膽一問。”

“......問。”

“為何天帝會罰小仙來麒麟宮思過？”

他的背挺得極直，不見一絲晃動?！爱?dāng)日在殿上是我力保你，所以天帝就將你交給我?！本徚似?，他又慢慢道：“所以以后，若是你犯任何錯，都會有人指責(zé)我監(jiān)管不力?！?/br>
我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你要是再犯錯就會牽扯到我所以你給我安分點”。

我繼續(xù)問道：“正神大人，是否我思過期間，日日都在這養(yǎng)心池打坐？”

“孟錦里?！彼麤]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是叫我名字。

“是？”

“閉嘴?！?/br>
我只好坐正身子，不再說話。

可我飛升這五百年來，何曾靜修過哪怕一個時辰？很快便困倦不已，眼皮耷拉，幾欲睡去。

念起我還有一百年這種日子，沒有酒喝，沒有煙桿抽，連零嘴都沒有，木府和司命更是不會來麒麟宮找我下棋飲茶閑聊，而我還要日日面對火德星君，不免有種椎心泣血之感。

第13章第十二章

凡間的冬日是極好看的，天地素白，偶有雪花飄落，六角菱形，落在手上涼涼一片。每日及至黃昏，暮靄沉沉，渡鴉劃破天際，落下一地孤鳴。

人間四季，我最是喜冬。

如今卻是困于昆侖仙境的麒麟宮內(nèi)，四季變換是什么樣，我?guī)缀醵家?。日日見得最多的，便是養(yǎng)心池內(nèi)的蓮花，從初初看見時的驚艷，到后來的厭倦，再到如今的視而不見，不知已是過了多少個年頭。

也不知人間竟是換了多少個四季。

我以前是不曉得火德星君的日子竟是比我過得還無趣，需要去殿上面見天帝的日子，他便頭束冠帶，穿起錦衣華服，一出門便是小半日，回來后也不干別的，要么待在書房，要么就在養(yǎng)心池里泡著。平常時日，那更是扎在養(yǎng)心池里打坐靜修，一坐就是整日。

難怪總要處處找我和木府的茬，我簡直懷疑這是否是他唯一的娛樂。

偶爾他也會來我住的小院找我下棋，我之前慣于和木府對弈，木府在棋藝上水準(zhǔn)平平，而棋品又差，最愛悔步，我每每讓他，仍舊可以占得上風(fēng)?；鸬滦蔷齾s是強勁，每落下的一枚棋子，都考慮得極為周全細密，且攻且守，讓我不得不以十二分精神去對待。只是他自律性極強，每次下棋統(tǒng)共不會超出一個時辰，就算我們博得再精彩，時間一到，他就起身離開，留下殘局下次繼續(xù)，往往讓我望著那盤殘局心癢難耐。

所以一盤棋，我們可以下上大半個月。

再有便是每日飯食，也同火德星君一樣無趣，每餐俱是一碗米飯，一碗素湯。

好歹給我一盤菜吧。

長久吃下來，我自覺得瘦了許多。

唯一讓我慶幸的便是雖然火德星君每每去養(yǎng)心池都要我陪同，可我根本不是靜修的料子，盤坐在那里睡得昏天黑地，火德星君倒是不管，任由我睡，有時我在他結(jié)束靜修前醒來，有時是他輕輕推醒我，一開始我還以為會被他責(zé)罵，心里虛著，誰知他只是說了聲”走了”便不再理我。

于是我便放心大膽地繼續(xù)在他修煉時，盤坐在他身后睡覺。

日子就像老牛拉車，一步步緩慢慢，不知不覺，也過了幾十載。

木府星君和司命星君找火德星君時順路來看了我?guī)状危胰缃裨谒歼^，半步都不能踏出麒麟宮，外界的其他事我倒是不關(guān)心，只想知道關(guān)于小明山和泫澤，還有方晨的事。

不能記住是我思過的第幾年，木府星君告訴我，方晨逝世了，炳靈公已進入了下一個輪回。

我盯著指尖，想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一介凡人，總歸是要入泥土的。雖然知道他的真身是三山正神炳靈公，不老不死，萬把年的修為，法力精湛，方晨只是他下界后的一個形態(tài)罷了，他下界受罰輪回六世，方晨不過是這六世之一，而這六世里不管他頂著任何名字何等身份，他還是炳靈公。

但我知道方晨去世后，還是難過，在我心里，似乎很難把他和炳靈公相提并論，只是將他同我夢中人重疊在一起。

我又想起了方晨倚在梧桐樹下，看樹上繁花看得出神。他對我說，我就是曉得你會來。

炳靈公雖在，可世間再也沒有方晨。

有時我覺得我若還是個凡人該多好啊，不會因為受罰而再也見不著他，可以嘗試著和他長長久久地待在一起，可我若真是個凡人，恐怕也不會認識他。

世事總是不如意的。

許是我這些年都和火德星君待在一塊，身邊也沒個可以經(jīng)常聊天的人，又許是那段時日心里的難過急需出口來發(fā)泄，我竟然同火德星君聊了這些瑣事。那日我們?nèi)栽陴B(yǎng)心池，仍是他坐在水下，我坐在他身后的亭臺內(nèi)，我細細碎碎說了些心里的難過，不愿描述得太仔細，結(jié)果反而詞不達意。他卻耐心聽了，并沒有像往常那般令我閉嘴，只是緩緩地回了我一句話，“總歸你同他，相識過一場?！?/br>
我望著他的后腦勺出神，脫口道：“正神大人，此番我覺著自己，一點也不像個神仙?！?/br>
神仙怎么會還看不透世間生死，神仙怎么會為著一個凡人傷心難過。

他的背影依舊那般筆直，“所以你才需要思過?！彼降氐?。

漸漸的，我在這冷清無聊的時日里，心情平復(fù)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方晨提著醬油瓶悠悠走過

第14章第十三章

這日木府星君來同火德星君議事，得了閑便來找我。

他難得精神不振，連目光都是懨懨的。同我聊天時，也不如以往活泛，隨意聊了兩句，就沉默不語，顯然心情極是不佳。

若僅是因為公事煩瑣，他也是會嘮叨抱怨許久，我料想大概是被誰觸了霉頭。

放眼六界，能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