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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就不難。梵鐘時起時歇,反復六次,每次十八聲,共計一百零八響。離得遠了,鐘聲并不十分洪亮,卻因山中回音,入耳更為深沉綿長。挽江侯不禮佛,從未向菩薩許過什么愿望,卻也知道這一百零八響的意思——一年有十二月,二十四節(jié)氣,七十二候,這一百零八聲鐘鳴,便是愿人間一年輪回,地久天長。佛家慈悲,不僅愿人平安,也愿人快樂——傳說人活一世,有一百零八苦,便亦愿以這一百零八聲鐘鳴,度去世人煩憂,只留歡喜在心頭。邊涌瀾靜靜立著,垂眸聽完一百零八聲暮禱梵鐘,眼底又在不知不覺間蒙了一層水汽——天長地久、平安喜樂,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得來的。他不怪天,不怨地,不責備什么人,只道是自己太貪心。“涌瀾……”鐘聲徹底止歇,便連回音也再聽不到一分,天地間唯剩下一方暮靄,和兩個相對而立的人。邊涌瀾抬起眼,便見僧人穿過暮靄向他行來,一身再簡樸不過的灰色僧衣,卻似隔開了萬丈紅塵。“涌瀾,我想對你好一些,不是你想的那個緣故?!?/br>可是僧人卻開口,站在他身前,輕聲低語,一字一字地告訴他:“我想對你好一些……只因為我想對你好一些?!?/br>雙手交握,十指糾纏,一段姻緣紅線,短到不能再短,便由線化結,結在兩個人的指端。邊涌瀾怔怔地看著僧人牽起他的手,十指交握,而后傾身而前,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輕吻。——佛問他最虔誠的孩子,問了一百零八遍:“你可愿放下?”佛子便一遍一遍,一遍比一遍堅定地,告訴他的佛:不愿。作者有話說:好了,這就走上HE的康莊大道了。開坑前想了很久,要如何讓大師這樣的修行人去愛一個凡人,結論是,沒有點特殊的原因是不可能的……==于是才有了“千里姻緣一線牽”的設定。不過大師早晚有一天會明白,他拿參佛那套去愛人是不行的。愛不提拿起放下,不計前因后果,不和你講什么道理。所以離大師真正完球還有四萬字吧,科科。又及,存稿基本沒有了,本周是二四六更新,其他時間不用等,啾啾噠。二十四欲海如鏡,不起波瀾。僧人立在海上,寧靜地望著眼前這方水鏡——臨水照影,他在海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這片欲海從未像此刻這樣順服過,它敞開懷抱,接納了他的影子,也接納了他。愛欲私情,紅塵人間。——來。便在這一瞬間,僧人驀然發(fā)現(xiàn),他那門久久未能再得一線精進的功法,竟于這一瞬,晃搖欲動。“……涌瀾,天晚了,我們回去吧。”曇山壓下心頭異樣,牽起身前悶頭不語的人,并肩走回來路。“大師,你本是一個方外清修之人,”一路無話,直至已能遙遙望見寺院山墻,邊涌瀾突停下腳步,放開僧人的手,開口說道,“如若有朝一日,你后悔了,哪怕現(xiàn)下進到這寺中就后悔了……”以這位君侯不管不顧的脾氣,僧人本以為他會說,如果你敢后悔,本侯定要提刀追殺你至海角天涯,卻未想到,他只低聲道了一句:“如若你后悔了,我也絕不會怪你。原本罪就在我,是我太貪心?!?/br>有道人活一世,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瀟灑自在——求不得是憾,求得了,卻又有愧有疚。檻內(nèi)檻外,僧俗有別。幾十年幾十面,發(fā)乎情止乎禮,這才是最好的下場。待到真于不知何時將佛子拖入紅塵,那伸手的人,卻又覺得心口悶痛,方知恣情縱欲,罪在何處——便是有罪同承,他也覺得對不起他。“…………”曇山是個生來冷清的性情,不擅吐露心意,也不擅勸慰之言,半晌無語,再開口時,話意仍是清淡,語氣中卻帶了深的、沉的溫度,便如數(shù)九隆冬,端一碗熱湯在手,指尖尚未暖起,入手的重量已熨帖心肺。僧人抬起手,撫過身前人輕抿的唇,對他說:“涌瀾,笑一笑。”這人世間總是有喜有憂,有人笑,就有人哭——位高權重,榮華等身的西南王,恐怕是眼下這人世間最愁苦的一個,愁得幾乎要流出兩行老淚。他本自詡天生貴胄,手握精兵數(shù)萬,夏春秋有求于他,“仙師”本事再好,也多少要看他的眼色行事——但經(jīng)此一役,生死關卡走了一遭,這位腦子不清楚的老王爺才看明白,在真正的佛魔手段、妖神之事面前,自己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沒有半分掙扎的余地。夏春秋帶他從不知哪處的深山中走出來,迎上四處搜尋他的兵馬,老王爺才找回一點底氣,卻再不敢對老僧有半句忤逆,一口一個“仙師受驚了”,恭恭敬敬地命人送仙師回府洗漱歇息,自己卻火燒屁股一樣回了王府,臉都不及擦一把,便急急召了心腹謀士關門密談,共商脫罪大計。主上昏庸,謀士也不是什么有能之輩,說來說去,只道今上如若問起這事,只推到“被妖人所惑”上便算了。西南王再昏庸,也覺得這說辭搪塞不過去,正自皺眉苦思,又聽另一謀士道:“又或說有山賊作亂——王爺調(diào)兵圍剿山賊,不僅無過,而且有功??!”“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老王爺擺擺手,也覺得這法子有可行之處,“只是這說法總要抓些山賊交差……哪里來的山賊?”“王爺治下封地萬頃,總有些無親無故的流民乞丐……”謀士附耳過去說了幾句,便定下了一個漏洞百出,卻也沒什么更好法子的計策。夏春秋在府中閉門不出兩日,細細推算曇山和挽江侯的去處——他所習得的推演之術不如曇山精湛,但一個大致去向還是推得出的——這兩人竟未往京城方向而行,看那方向,倒像去了峨眉山中。老僧也曾以附識之法cao控鳥獸往那方向尋了尋,自是尋不到什么,倒是見到王府戍衛(wèi)四下抓些街頭流乞,不知在搞什么事端,卻也無心去管,量那老王爺也翻不出天去。兩日之后,老僧去王府面見西南王,剛邁進正廳,便見這老王爺正在怒發(fā)沖冠地罵人:“本王讓你抓人,抓的是那些死了也沒人管的乞丐!你瞪大你的狗眼看看,這人哪處像個叫花子!”他罵完了奴才,又竟以親王之尊,向廳中另一位站著的青年男子賠笑問道:“這位小公子,你是何處人士?家在哪里?本王這就命人送你好生回去,都是一場誤會?!?/br>只見廳中那兩個人,一跪一站,跪著不敢出聲的是抓錯了人的王府戍衛(wèi),站著的那位年輕公子,倒確實不像什么乞丐——他看上去至多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雖有些蓬頭垢面,衣衫不整,但那衣服即便臟污破損了,也看一眼便知不是普通的料子。再看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