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3
洪福齊天到把這諸般苦楚都避過了,也避不過最終四字,生老病死。凡人生來壽數(shù)不過百年,貴為天子也不能免俗——永延帝在位三十六載,仁厚愛民,躬勤政事,雖不能保年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卻也算是四海升平,國泰民安,及到六十大壽后禪位做了太上皇,轉(zhuǎn)而鼓搗些養(yǎng)氣之法,修道之術(shù),也未大動干戈勞民傷財,無非是關(guān)起門來,琢磨消遣一番罷了。凡人琢磨著怎么成仙,那自然是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個所以然的,不過看這位六十有六的太上皇信手翻書的模樣,也不像是真一門心思要在這道家典籍中找一個尋仙之法。“進吧?!?/br>突聞叩門之聲,他頭都未抬,隨口吩咐了一句,半晌聽不見人問安,方抬眼去瞧,便見來人笑笑地抽走他手中書冊,拉了他的胳膊道:“別看了,看也沒用,還是跟我走吧。”“涌瀾,你好不容易規(guī)規(guī)矩矩敲一次門,能不能別拉拉扯扯,這又是要拉我去干什么?”話是這么說,卻也不是真的怪罪這人無規(guī)無矩——他任由來人拉著他往門外走去,心里頭只覺得十分高興,又不明白如此心喜,喜在何處。“還能干什么,帶你成仙去唄?!?/br>來人含笑作答,拉著他走出門去——便在邁出門的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成不成仙放到一邊,他如此開懷,只因這人他已久未見過——他已活了這樣久,活得頭發(fā)都白了,終又見了他一面,眼見他還是風(fēng)華正茂的模樣,便就十分高興。承平六年,一代明君于夢中含笑而逝,去得無苦無痛,是個善終。深宮之中燭影搖曳,守夜的宮人莫名睡得深沉,無人得見床前立著兩道人影,作一僧一俗的打扮,卻恐怕都不是人。雖不是人,卻也不是鬼——真佛抬手執(zhí)禮,頌禱賜福的經(jīng)文還未出口,便被身旁的神君生生打斷了。“你別念你那些勞什子,他打小就不信佛,聽著煩不煩。”這位神君也不管真佛相度是多么大的福緣,揮手間招來命書一冊——仙人不可干預(yù)塵世,但這位神君自帶一方小天道,為凡人改一改三生命數(shù),倒也不會有什么天罰一說。“他這輩子,勞神cao心太過,往后三世還是做個富貴閑人為好。”凡人生世流轉(zhuǎn),無非薄書一冊——仙人一言定三生,便是往后三生三世,世世富貴,平安喜樂,姻緣美滿,子孫繞膝的命格。逝者不知身后事,百年功過都須交予旁人評說——這位一生文韜武略,可算有功無過的盛世明君,身后謚號足足擬出了三十二個字,去哪個,留哪個,禮官各有各的道理,誰都不讓半分。“別吵了,吵得朕頭疼,你們就不能體恤朕……”承平帝一句話還未說完,卻見門扉緊閉的殿堂上突有清風(fēng)乍起,風(fēng)停后滿殿再無人語,唯有一紙白宣飄落——一代盛世明君,代代傳為佳話,只因這位帝王身后謚號實在是別具一格,據(jù)史載乃是神仙所贈,只得四字:文青真君。有道人間事,總是有盛有衰,縱使出過幾位明君,這一朝的氣數(shù),又過了四百二十六年也就盡了,改朝換代之時,又是一番血雨腥風(fēng)。雖言人間苦,但自過路神仙的眼中看來,只覺這人間可真是熱鬧——凡人生而短命,許正因活得倉促,才活得熱鬧,執(zhí)執(zhí)求索,yuhuo長燃,轉(zhuǎn)眼就燒出一個新天地。仙人長生久視,不僅得見人間熱鬧,也得見了一千年又一千年的風(fēng)云變幻,氣象萬千。過路神仙不妄涉人世,這人間苦是不苦,好是不好,這一個千年比上一個千年是進了三尺還是退了一丈,皆不在仙人神念之中,只瞟一眼,便自去了。偶有與這人間結(jié)緣過的神君路過,多看上幾眼,也只笑道,“倒還是這樣熱鬧?!?/br>不過如此。如此也就夠了。完作者有話說:還有四個番外,更新時間不定,爭取一周內(nèi)更完后記好了,兩位主角都不是人。來時不是人,去時也不是人,中間短短做個人,三言兩語講一講人間事。前段日子有粉絲推薦我去看了一出叫的中式傳奇戲劇,關(guān)于什么叫“傳奇”,導(dǎo)演是這么說的:“中國的傳奇是有傳承的,以前、戲劇都叫傳奇,比如唐傳奇、宋傳奇、明傳奇,后來傳奇變成了類型。但所謂傳奇,并非玄幻,它是一種表達形式,是在形式上、審美上的追求?!?/br>我認為的傳奇是一種隱喻,人寫的東西,寫神仙,寫妖怪,最后還是在寫人。曇山的角色相對簡單,他修佛,最后發(fā)現(xiàn)護世的不是仙佛,是人欲;他救人,是因為做了人,懂了人,不著相于值不值得。人看到螞蟻在小水洼里掙扎,給它一片葉子做船相渡,這是慈悲嗎?大抵也是。但我理想的慈悲,是基于“理解”與“共情”的慈悲,是終于能夠?qū)捜?,與自己和解,與他人和解,與世界和解,只是人做不到。人與人之間,真正意義上的理解與共情是極難實現(xiàn)的,有的人類對此很失望,于是去研究蜂巢思維,研究人工智能矩陣技術(shù),希望借由科學(xué)求探求愛,那么??茖W(xué)昌明。回到角色上來,所以曇山的設(shè)定是“本為天外金仙”,是有神性的,人做不到的,他能做到。邊涌瀾的“成仙”也是一個隱喻,愛情,從狹義的情寫起:一半隱喻了“感情”對人類文明的功不可沒——因情而開智,開智則為仙——說文明的發(fā)展是由理性來推動,感性只能幫倒忙,這個主題已經(jīng)被科幻批判過很多次了。另一半隱喻了人類的局限——成仙得道分兩步走,得道那步,還是要先做到太上忘情。引用網(wǎng)絡(luò)上對于“太上忘情”的解釋:忘情是寂焉不動情,若遺忘之者——不是沒有情,而是有情,但把它放到好像忘了的層次。就像忘言不是把要說的話忘了,而是默默體味它的意思,不以說話來表達,忘情也是如此。忘情絕不是無情,而是有情卻不為情牽,不為情困,把情處理得豁達灑脫。有情是好的,但是有情一有到沾滯,一有到不灑脫的地步,就把情給弄得烏煙瘴氣了,甚至弄成惡形惡狀化。必須承認太上忘情這部分我寫得不好,以至于要用后記來找補——原本的大綱設(shè)定里瀾瀾是獨自種葡萄,獨自去苦執(zhí),結(jié)果寫完“祝你快樂”四個字我自己先扛不住了,年紀大了寫不了虐,趕緊把大師放回來陪陪他,這一陪,就寫不出“太上忘情”的意境了,邏輯上也會有點問題,最后一章卡文卡得要死。但是算了,我想寫的是篇甜文,寫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甜。不過好歹關(guān)于如何去苦執(zhí)還是硬點了一下題的——“若問苦執(zhí)何時得解,卻只道是人間四時,潤物無聲?!?/br>這里我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