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里被分為前后兩塊，后方灶臺，前方空地擺了四張大方桌。

每張方桌周圍都放了四條長板凳，桌上放了一個茶盤，茶盤上有一個大茶壺，茶壺左右分別摞有四個大茶碗，茶盤旁一盞油燈半明不明。

傳海把長兄讓到最上首的一張方桌的上位，在傳山左側(cè)坐下，庚二本來想坐到右側(cè)，被傳山手一拉，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一個看起來很機靈的少年溜了進來，跟傳海三人行了個禮，在傳海耳邊說了一句話，跑到灶臺那兒就忙活開了，捅開火眼，重新填入柴禾，又把切好的饅頭塊上了蒸籠。

傳山和庚二聽到少年跟傳海咬耳朵說：狗沒事，就是看起來很害怕。

傳海聽了那句話也沒什么反應，只遮擋住潮濕通紅的眼睛，這會兒淚痕都給他偷偷擦掉了，他才放下袖子跟他哥說：“哥，讓你見笑，剛才風大，一時讓沙塵迷了眼?！?/br>
傳山嗤笑，“見笑個屁！你小子還跟小時候一樣，死要面子活受罪?！?/br>
“哥，你還是那么粗俗?！闭f完一嘆，傳海皺眉道：“大哥，你真不應該這時候回來?！?/br>
“怎么？”

“我們這里還有一些當初跟著一起逃出來的羅家村人……哥，你還沒滿二十五，我怕你這一回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能栽你頭上?！?/br>
傳海提起那幫同村人也不講究斯文不斯文了，長袖一摞，開始跟他哥大倒苦水。

“當初我本就不想帶上那些沾親帶故的羅家村人，但老爹不同意，硬說是同村同族的人，雖然現(xiàn)在遠著了，可該幫的還是要幫。無奈，逃難時就只好帶著他們一起逃出來了，可后來這些人也不知給我添了多少麻煩！”傳海一拍桌子，氣。

“最可惡的是，他們還在背后說他們背井離鄉(xiāng)都是因為我們家老大，也就是你這個霉星給牽連的。我聽了恨不得把他們都扔到山溝溝里！可那些人也精明，知道我不喜他們，就死纏著爺爺奶奶和老爹，還說我這個福星是羅家村人所有的福星，不能讓咱家一家獨占?！?/br>
傳山笑，就是那笑看起來有點冷。

庚二瞄了瞄他。

“你說逃難是指？”傳山奇怪，他還以為自家人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從賊相手中逃脫，原來竟不是嗎？

傳?？此绲纳裆椭滥切┝_家村人要倒霉，幸災樂禍地笑了笑，轉(zhuǎn)而又嘆息道：“這事說來話長……”

原來在傳山走后第三年，傳海考取了秀才，并在兩年后被縣令保舉入京應試。

可就在趕往京城的路上，他看到大批逃難的人，細問下才知，離羅家村大約六百里遠的錦縣一帶干旱成災，人們無法活下去，只能出來逃荒。

傳海飽讀各類雜書，猜測大旱之后可能會有大水侵襲，而羅家村就在大運河支流下口，如果上游決堤，羅家村肯定逃不過被水淹的下場。

有了這樣的擔憂，傳海也顧不上趕考，直接掉轉(zhuǎn)頭，回家安排家人搬遷逃難一事。

看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份上，傳海把自己的推測跟里正也說了。

而傳海因為一直冠著福星的名頭，羅家村宗族長輩們一聽是他推測說有大洪水要來，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有的搬到了山上，有的要跟羅家一起走。

“當時因為老爹求情，加上我以為大水退了我們還能回去，心想反正帶他們也帶不了多長時間，就帶著他們一起逃去了臨縣。”

“那你們現(xiàn)在怎么在這里？”傳山問。這里離他們羅家村至少有三千里地。

傳山看了一眼他哥，“逃過來的唄。在這之前我們確實讓人回村看大水退了沒有，我也回去了……”

“然后？”

“水退了，人也沒了。當時留在山上避水難的村民沒一個活下來?！?/br>
傳山默然。不用他弟往下說，他大致也猜出了羅家村發(fā)生了什么事。算一下時間，那時候不正是他被胡予老賊出賣，胡予想要抓捕他家人討好朗國的時候嗎？

“死的村民大多都是被一刀斃命，有些人還被刑求折磨，興許兇手是想問出什么，也許是我們這批逃難在外的某些人的下落?！眰骱Ｉ袂椴谎谕纯嘀_家村某些人雖然討厭，但大多數(shù)還是好的，而且大家都沾親帶故，打斷筋骨連著皮，怎么也都有幾分感情在。

“可是那些兇手不知道，一開始我們還有能力給村里傳信說我們在哪兒，后來因為臨縣過來的災民太多，我們就一路北上，到后來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最終會在哪里落腳。可也因為這樣，我們這批逃難在外的人才躲過了這一次死劫吧？”

傳山看看二弟的臉色，問：“是不是從那之后幸存下來的村民就說是我給大家?guī)チ藲⑸碇?，還害得他們有家不能回？”

“嗯。”傳海沒否認。

傳山也不知道說什么好，雖然他一直不愿相信他真的霉神附體，但每次發(fā)生的某些事實都會再次證明他真的像是災難之源。

殺死和刑求村民的兇手，有九成可能就是賊相胡予派去找尋他家人的走狗。

大概那些走狗找不到他家人，為了封口和泄憤，就索性把還活著的羅家村人都殺了。

而與他這個霉神相比，他弟弟倒真不愧有福星之名，不但事先預見了可能發(fā)生的水難，更因此讓全家和部分村民逃脫了殺身之禍。

也許他不應該在這時候出現(xiàn)在家人面前，也許他真應該等過了藍星上的二十五歲，免得……

庚二忽然伸出肥爪子握住傳山左手。

傳山回握住庚二，眼含不自知的委屈看了看他家二龜。

他不忿那些村民把發(fā)生在己身周圍的災難全部強加在他頭頂上，可偏偏羅家村發(fā)生的慘案還就和他有關，讓他想否認村民們的霉星說法都沒地方否認。

這種糾結(jié)的心情，別說只修練了四百年，就是修練四千年，處理不好也可能形成心魔。

“羅家村的慘案看似因你而起，實際卻是因為羲朝宰相胡予為了一己私欲向朗國賣好。而你又是受上峰之命，才會前往朗國埋伏進而得罪朗國高層，朗國才會通過胡予報復與你?！?/br>
庚二看著小嫩草委屈的眼神，蕩漾了，奮發(fā)了，舍不得了，四處找理由想要安慰小嫩草受傷的心靈。

“這是淺因，再深看，為什么胡予能夠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