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腳步頓了一下。再抬眼，笑容雖然未變，心思已截然不同。

第一百三十九章秦璟的提議

秦璟此行的目的，桓容一清二楚，彼此麾下也是心知肚明。

考慮到秦策業(yè)已稱王，雄踞數(shù)州，同晉朝的關(guān)系十分微妙，荀宥請示桓容，盡量封鎖消息，嚴(yán)令刺使府上下不許刺探，更不許將來人的身份透露半分。

秦雷等人事先已得知情況，并非著急前來，仍安心留在城內(nèi)大營，只等秦璟派人來召。

倒是從洛州調(diào)來的仆兵略有些等不及。

比起秦雷等人，他們多數(shù)有家有口，現(xiàn)居于武鄉(xiāng)等郡。

抵達(dá)幽州之后，久未曾與家人通信，心中十分掛念。秦璟一行的到來，是唯一能知曉家人近況的途徑，自然會有幾分心焦。如果背生雙翼，怕會立即飛回家中，就為見妻小一面。

對于眾人的心思，桓容也是無奈。反正兵已經(jīng)練得差不多，該偷師的也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如果真心想走，那就直接放行。

別說他沒打算將人留下，就是想留，估計也留不住。

有家小牽掛，生出二心的可能極低?？v然真有轉(zhuǎn)投之人，可將心比心，連親人都不顧，又有誰敢放心任用？

歸根結(jié)底，秦氏從最開始就做了提防。

該償還的人情不會忘，該付出的代價不會抵賴，但不會因為人情就賠了本錢，將精銳仆兵留給桓容。

無所謂小人之心。

換成桓容，估計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秦璟入府之后，桓容特地命人設(shè)宴款待。

臨近傍晚，冷風(fēng)驟起，天色越趨昏暗。

客室中，手臂粗的三足燈立在墻邊，火光通亮，將室內(nèi)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卻始終沒有半點煙火氣。

桓容欲將秦璟讓到上首，后者堅辭不受，坐到右側(cè)第一位。

考慮到秦璟的身份，州治所的官員均未被邀請，連臨淮太守都未列席。席上僅有荀宥鐘琳等國官，以及秦璟帶來的謀士武將。

眾人觥籌交錯，互道祝詞。一時間酒香彌漫，氣氛更顯得熱烈。

宴席之上，除了炙rou烤魚，還有幾碟碧綠的蔬菜。不是湊數(shù)的蔥和芫荽，而是從暖室中培育出的青菜。另外還有一碟平菇，用新法燒制，加了高湯，很合眾人胃口。

身為主人，桓容舉觴遙祝，同秦璟共飲三杯。

雖然酒的度數(shù)不高，滋味似蜜水一樣，桓容依舊紅了雙頰，笑意略顯朦朧。

“容不勝酒力，秦兄見諒?！?/br>
“無妨?！?/br>
秦璟已經(jīng)換下染塵的斗篷和外袍，此刻一身玄色深衣，腰束金玉帶，下綴一枚玉環(huán)。玉色墨綠近黑，纏繞扭成股的金絲，在燈火中瑩瑩閃爍，映襯玄色布料，別有一股神秘色彩。

桓容輕輕搖頭，品嘗著留在口齒間的酒香，感覺略有些復(fù)雜。

“早聞鹽瀆美酒盛名，今能舉觴共飲，一償夙日之愿，實乃平生幸事。容弟盛情，璟不勝感激！”

說話間，秦璟端起羽觴，仰頭一飲而盡。

修長的手指托起墨色羽觴，白得近似透明。

清冽的酒水傾倒而出，浸濕紅唇。唯有一絲沿著嘴角滑落，在喉結(jié)上下滾動時，描摹過下頜的線條，染上繡著祥云的衣領(lǐng)。

“秦兄客氣?！被溉萆袂槲㈩D，總覺得對方話中有話。奈何十幾雙眼睛看著，不好當(dāng)面開口詢問，只能打個哈哈蒙混過去。

秦璟放下羽觴，瞥見桓容泛紅的耳尖，不覺勾起嘴角，眼角眉梢?guī)е啦槐M的魅惑。

或許是飲了酒的關(guān)系，也或許是其他，本就醇厚的嗓音比往日略低，長睫輕輕顫動，在眼下印出扇形陰影，恰好遮去眼底浸染的笑意。

桓容咳嗽一聲，不太自然的轉(zhuǎn)過頭，向陪侍的阿黍頷首。

后者恭聲應(yīng)諾，放下酒勺，輕輕拍了拍手。

廊下忽起樂聲，一陣香風(fēng)涌入室內(nèi)，六名身著彩衣的舞女魚貫而入，福身盈盈下拜，伴隨著鼓瑟琴韻，舒展玉臂，彎下細(xì)腰，在席間旋轉(zhuǎn)飛舞。

彩裙飛舞間，清亮的歌聲伴著樂音響起，聲調(diào)悠長，穿透帶著冷雨的寒風(fēng)，刺破酒水燭光烘托的暖意。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祿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師。”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鞸琫有珌。君子萬年，保其家室?！?/br>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祿既同。君子萬年，保其家邦?！?/br>
這是中中的一首，言周天子會諸侯講武事，贊揚天子能嚴(yán)命諸侯，整頓軍紀(jì)，賞善罰惡，保衛(wèi)家國。

在酒宴上吟誦詩經(jīng)章句是為雅事，為士族共舉。

問題在于，秦氏在北方稱王，雄踞數(shù)地，桓容身為晉臣，如今也有登極之意。這首詩的出現(xiàn)太過“湊巧”，未免飽含深意，引人深思。

歌聲一遍接著一遍，至尾音處忽然變得高亢。

舞女合成一隊，面向而立。倏爾腰肢下彎，長袖裙擺一并鋪展，似一朵綻放的鮮花。

鼓瑟之聲漸緩，終至不聞。僅留琴音裊裊，繞梁不去。

最后一縷琴音消散，舞女輕盈起身，其中兩人款步上前，手托羽觴，一觴奉于桓容，一觴獻(xiàn)于秦璟。

“請使君滿飲！”

美人聲音清脆，猶如山間清唱的黃鶯。

鴉羽般的發(fā)挽成高髻，額前垂落一線流蘇，末端點綴瑩白的珍珠，恰好落于眉心。

眉如遠(yuǎn)山，鳳目流轉(zhuǎn)，眼尾腮邊均染上胭脂。紅唇飽滿，說話時似有甜香四溢。未知是酒香，還是美人身上的脂粉。

桓容接過羽觴，遙向秦璟示意。后者頷首，面上帶笑，只在美人落座時微微瞇眼。

不知為何，桓容忽覺背后冷意躥升，下意識打了個機(jī)靈，朦朧的酒意瞬間去了大半。

“請！”

兩人同時仰首，將美酒飲盡。

“好！”

宴上眾人齊聲喝彩，一名秦璟帶來的武將走出席位，抱拳道：“逢此佳宴，仆愿舞劍助興。”

桓容看向秦璟，眉尾輕挑，似笑非笑，好似在問：秦兄安排的？

秦璟回以淺笑，既未點頭也未搖頭，再次向桓容舉杯，容弟且看便是。

桓容：“……”

這里是他的地盤，自然不擔(dān)心來一場“項莊舞劍”。可是，詩經(jīng)剛剛唱完，對方就來這一手，說不是針鋒相對……誰信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既然劃出道來，無論對方做出什么反應(yīng)，都必須接下。

桓容無聲的笑了笑，當(dāng)即轉(zhuǎn)開目光，令美人舀滿一觴酒，送到舞劍的武將面前。

“壯士請！”

“謝桓使君！”

武將抱拳行禮，沒有半點客氣，接過羽觴一飲而盡。

隨即抽出健仆遞上的佩劍，長吟一聲，劍指向天，帶起一陣?yán)滹L(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