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大象。

穿著各色服飾的使者們抬著箱籠，托著銀盤。有胡姬、夷女坐在駱駝和象背上，隨著隊伍經(jīng)過，濃郁的香氣飄散，帶著異域的神秘風(fēng)情。

有赤腳的樂手行在隊伍中，奏響樣式古怪的樂器。

樂聲中，數(shù)名胡姬躍下駱駝，腰肢柔軟，在隊伍前翩翩起舞，引來人群中陣陣喝彩。

入貢的隊伍集中抵達(dá)，數(shù)量比去歲增多一倍。

郗超實在忙不過來，正休假的王獻(xiàn)之被抓了壯丁。

王獻(xiàn)之忙著培養(yǎng)父子親情，哪有心思應(yīng)付這些，干脆向桓容舉薦王彪之的兩個兒子，當(dāng)真是舉賢不避親。

接到任命，王越之和王臨之有點懵。

自王彪之告老，兄弟倆一直守在親爹榻前，每日里侍奉湯藥，敬聽教導(dǎo)。為了親爹，已向朝堂告假兩月。

萬萬沒想到，假期剛過一半，任命的旨意突然送到。

這就是所謂的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王彪之經(jīng)過休養(yǎng)，病情開始穩(wěn)定。加上有扈謙奉旨過府，每日里暢談養(yǎng)生之道，精神也漸漸恢復(fù)。

見兩個兒子整日守在府里，職責(zé)在身還想推辭，當(dāng)即怒道：“身為臣子，豈能不為君解憂！”

王越之和王臨之了解親爹的脾氣，生怕他氣出個好歹，病情又出現(xiàn)反復(fù)，當(dāng)下不敢多言，老實的銷假上班。

自此之后，兄弟倆每天忙里忙外，和郗超一起忙得腳打后腦勺，累得眼前發(fā)黑。

遇見無事一身閑，領(lǐng)著兒子出游的王獻(xiàn)之，兩人都是氣不打一處來。非是顧忌瑯琊王氏的名聲，不想給侄子留下心理陰影，八成會當(dāng)街上演“孔懷相殺”的戲碼。

相比建康的繁華熱鬧，長安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自夏侯氏舉兵，拿下都城四門，包圍桂宮，軟禁帝后，城中家家關(guān)門閉戶，一派風(fēng)聲鶴唳。

元月里，壓根不見半點節(jié)日氣氛。坊市內(nèi)冷冷清清，沒有一家店鋪開張。

城門前還留著干涸的血跡，昭示著兵禍的慘烈。

戰(zhàn)死之人暫且不論，在夏侯鵬掌控長安城后，劊子手的屠刀始終未停。

法場上血流成河，滾落的人頭不計其數(shù)。

凡是不肯從賊的文武豪強(qiáng)俱被一一斬殺，家人親眷甚至連剛及車輪高的孩子都不放過。

有剛正不屈、誓不肯低頭的，自然也有甘心從賊的。

當(dāng)朝大司農(nóng)曹陽、員外散騎侍郎王皮以及尚書郎周飏從夏侯氏謀反，王皮和周飏更是鼓動夏侯鵬，讓他徹底立下反意的元兇。

王皮一句“公豈能為唐公洛第二”，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得不說，這場突如其來的謀反，既有夏侯氏的野心，也有秦策的錯招連出，更有王皮等人的陰謀鼓動。

各種原因交織，終于釀成這場慘禍。

暗害唐公洛之事，王皮也曾參與。只是隱藏極深，未被廷尉察覺。更讓人驚悚的是，從一開始，他就打定在主意，不是唐公洛也是旁人，必要設(shè)法讓秦策有“鳥盡弓藏”的昏君之相，讓秦氏人心盡失。

究其原因，王皮為氐秦丞相王猛之子，氐秦滅后，雖被秦策重用，仍暗中以“前朝舊臣”自居。

表面看，王皮誠心投靠秦策，為秦氏出謀劃策，為朝廷盡心盡力。事實上，長安走到今天這個局面，此人“居功至偉”。

和王猛不同的是，王皮天性貪婪殘忍，壓根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只要能達(dá)成目的，他根本不在意長安變得如何，更不在乎北地是否會再度落進(jìn)胡人手中。實際上，他本奉氐秦苻氏為國君，骨子里早無“漢室正統(tǒng)”的觀念。

“將軍未殺皇后淑妃，實是英明?！敝獣怨饷鞯钪惺寄?，王皮撫須而笑，道，“詔書發(fā)出，幾位殿下必星夜兼程，揮師長安。屆時，官家未必有用，皇后淑妃才能助將軍成事?！?/br>
“此言怎講？”夏侯鵬道。

“將軍何必明知故問？”王皮仍是笑，笑意不達(dá)眼底，讓人想起潛伏在暗處的豺狼，“留下皇后淑妃，他日兵臨城下，自能讓秦玄愔投鼠忌器！”

和王猛相比，王皮一樣有才，但在性格行事上，父子倆卻相差十萬八千里。前者有名士之風(fēng)，后者連毒士都算不上，十足的jian邪小人。

“我確有此意。”夏侯鵬沒有否認(rèn)。

“僅是如此，尚且不夠?！蓖跗だ^續(xù)道。

“侍郎何意？”夏侯鵬眼底閃過一抹疑惑。

“楚漢舊事，楚王架鼎欲烹漢王之父，漢王口言分羹，將軍想必知曉?！痹挼酱颂帲跗咭暠娙耍Φ?，“他日秦氏子兵至長安，將軍無妨設(shè)鼎于城頭，縛劉氏姊妹于城上，如秦氏子不退兵，必投其于鼎內(nèi)?！?/br>
“嘶——”

聞聽此言，在場之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如此行徑，必為千夫所指！”周飏斥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蓖跗さ坏溃暰€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夏侯鵬身上，“將軍，亂世之中，勝者方為君王?！?/br>
夏侯鵬沉默了。

王皮沒有繼續(xù)勸說。因為他清楚，夏侯鵬聽進(jìn)了自己的話，七成以上的可能，會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即便現(xiàn)下猶豫，等到秦璟兵圍城下，照樣沒有第二個選擇。

如果他這樣做了，長安必當(dāng)被鐵蹄碾平。屆時北方大亂，才能讓自己稱心如意。

議事結(jié)束，王皮告辭回府。到家之后，召來忠仆詢問：“三弟可曾用膳？”

忠仆行禮道：“回郎主，三郎君反鎖房門，不許仆等入內(nèi)。”

王皮搖搖頭，道：“令廚下備酒菜，我親自去?！?/br>
忠仆應(yīng)聲退下，很快有婢仆提上食盒。

看到盒身上的花紋和標(biāo)記，王皮輕笑一聲：“南地的東西，難怪如此精巧?！?/br>
婢仆低著頭，不敢出聲。

王皮倒也不覺如何，信步走到王休門前，看著緊鎖的房門，敲了三下，無人應(yīng)聲。試著推了推，始終紋絲不動。

“阿弟，開門，為兄有話與你詳敘?！?/br>
房內(nèi)沒有回應(yīng)。

“阿弟不想知道長安局勢如何？”

房內(nèi)依舊沒有回應(yīng)。

“阿弟，你這是何苦？為兄身為家主，自要為王氏選可行之路。秦策實非良主，唐公洛的下場你也看到，難道你想王氏也同唐氏一般？”

許久，門后終于有了響動。

王皮耐心等著，心中默數(shù)三聲，房門從里面開啟。

王休站在門前，看著面帶笑意的兄長，只覺得無比陌生。

“唐氏遭逢大難，阿兄可是脫不開干系。”

王皮笑了笑，邁步走進(jìn)室內(nèi)，婢仆臉色慘白，大氣不敢出，放下食盒的手都在顫抖。

“下去吧。”

婢仆如蒙大赦，忙不迭退出內(nèi)室，仿佛從地獄逃出生天。

“阿弟的脾氣還是這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