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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禮轉(zhuǎn)頭望向兒子的房間,知他在房中,陳端禮低聲問董忠,確實沒聽錯了?董忠說哪能,仆人在收拾行囊,聽說過兩日就走。陳端禮心里不免一沉,由晟是兒子最親好的友人,竟會是因為這么件事,就這般分離了。由晟往時也會跟人打架,但沒遭過老爹這般嚴厲的處罰,大概是因為他已經(jīng)十六歲了,在民間被視作成年,卻還做出完全違背宗子行為規(guī)范的事。做為父親,可能認為此時還不好好管教,日后也就再無法矯正。其實許多宗室子弟胡作非為,反倒壓根沒人管,甚至也沒人敢狀告。由晟打架屬于事出有因,也不是欺凌平頭百姓,趙父確實是太過嚴厲。**趙由晟看著略顯空檔的寢室,將從書房搬來的書籍裝進書箱,他的大部分衣物都已裝箱,后天一大早將攜帶往寧縣。先前,老爹一聲令下,仆從慌忙收拾,壓根不敢有片刻遲疑。先前有意料,可能會被老爹帶往寧縣,所以他挺平靜,最多感慨下父親過人的行動力。他風風火火前來,也將風風火火帶上他離去。前世年少的趙由晟,對于父親是有些懼怕的,重來一世,已經(jīng)摸清老爹脾氣的他,心里沒感到沮喪,當他想回來泉城時,他就能回來。趙母沒想到丈夫會做出將長子帶往寧縣的決定,她挺后悔當時在惱怒下給趙父寫信。趙母和趙父在隔壁房間,四周寂靜,父母說話的聲音,在趙由晟這邊聽得清晰。“三溪先生學富五車,是溪花書院的山長(校長),門下生徒十數(shù)人。由晟這回去寧縣,就拜在他門下,好好跟著讀書?!?/br>趙父年少時,也是個熱愛打架不愛學習,隔三差五被同學父母領著孩子上門投訴的問題少年,對于由晟這個幾乎跟他年少時一個德性的兒子,他自有方法管教。“寧縣僻遠,不及泉城熱鬧,他的友人又都在這邊,他心里哪會暢快。這一去,郎君好好勸他,別總要打要罵?!?/br>趙母的聲音聽著擔慮,她對孩子確實有寵溺之嫌,而老趙教育孩子的手法有時又很粗暴。唉,想到兒子就要離開她身邊,她心里怎能不擔慮呢。“便是你舍不得打舍不得罵,才讓他無法無天,這回是他僥幸沒把秦氏長子打死,否則押他去西外宗正司拘禁,到時有你哭得?!?/br>打人竟照著頭打,臭小子下手不知輕重,不顧后果。趙父所說的西外宗正司在福州,為了不讓罪重的宗子見到親人,往往會異地禁錮。趙母嘆聲氣,老趙連著她責怪,她也認了是自己管教不力,可她覺得秦大確實可惡,雖然由晟不該打人:“阿剩也是氣憤不過,秦家那個兇惡長子,大冬天的,把小郁給推下池?!?/br>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趙父惱怒:“陳家是巨商,他一個宗子替商家子出頭,還有理了!”“商家子怎么了,我還是商家女呢。”趙母不示弱,頓時聲高。趙母家原是富商,祖父靠捐納而當官。趙父閉嘴,知道惹妻子生氣了。聽到這里,趙由晟笑了,他把海圖和海道針經(jīng)放進書箱,在上頭鋪上幾本圣賢書,隨后箱蓋輕輕合上。老爹不讓他帶閑書去寧縣,不過他自有辦法,老爹年少時,本也是個不守規(guī)則的人。沒多久,就聽到趙父哄趙母,聲音不大。其實趙父的顧忌沒錯,宗子身份特殊,和大海商的子弟往來過密,在朝廷里是挺忌諱,再說在世人眼中,屬于自貶身價。趙由晟將衣箱搬動,挪到墻邊,抬頭見趙由磬無聲無息站在門口,呆呆看著他。老弟很少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看來挺難過。趙由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趙由磬慢慢走到兄長身邊,蹲身問:“阿兄還回來嗎?”趙由晟拍拍弟弟的頭,說:“還能回來?!?/br>趙由磬有些不自在地扭頭,拉開兄長的手臂。兄弟倆以往相處得不好,年歲差得大,而他也確實是個熊孩子。近來兄長待他還不錯,他有些不舍兄長離開。“往后我不在城里,誰要是欺負你了,跟你莊鯤兄說,他會幫你教訓那人。”弟弟由磬年紀小,沒自己撐腰,怕他被那些品行惡劣的宗室子弟欺負,其實也不用太過擔慮,莊鯤和莊蝶兄弟會照顧他。趙由磬聽得一愣一愣,道:“可是父親說不可以隨便教訓人,要和人講道理?!?/br>阿兄怎么還沒長記性,父親明明才訓過他呢。趙由晟笑了笑,揉揉被老爹抽疼的右肩,老爹說是以理服人,氣急不還是會打人。“阿兄,還疼嗎?”趙由磬湊到兄長耳邊小小聲問。趙由晟拍走弟弟的臉,還輪不到這小子同情他,等他也搗蛋惹事,就能領教父親的戒尺打人疼不疼了。兄弟倆正在說話,突然聽外頭吳信跟趙父稟告陳家的老仆董忠前來,趙由磬便就跑出房去看,趙由晟很知趣,待在房中,沒外出。隨著趙由晟年歲增長,趙父不贊同他與身為巨商的陳家往來。趙父認為奢靡的富賈會腐化人心,而年輕宗子很容易受財富的誘惑,走上歪路,甚至和惡徒勾結(jié),荼毒百姓,為害一方。趙由晟站在窗前,聽外頭董忠與父親的交談,原來是陳端禮擔心他,遣老仆前來打探消息,并告知陳郁的“病”已經(jīng)好了。他想起當時在渡口,陳郁上轎,自己跟他說,待他好了,就去看他。離別在即,是該去看看他。**“舍人來啦,小郎君在里邊!”墨玉見到趙由晟很驚喜,忙引著他往長廊去。已是黃昏后,冬日的天陰沉沉,趙由晟在長廊找到陳郁的身影,陳郁背對著自己,低著頭,一動不動,似乎正看著一汪池水。墨玉壓低聲音,告訴趙由晟,自早上陳郁聽說他要離開泉城去寧縣,就在那兒難過,誰也勸不動。趙由晟低語:“我去找他。”他漸漸接近陳郁,陳郁卻毫無知覺,似乎在沉思著什么,他憂郁而愁悵,像凝結(jié)在枝頭,被寒風凍傷的茶花。趙由晟挨近的腳步聲,引起陳郁的注意,他回過頭,看了對方一眼,又把頭垂下。在化鯉池落水使陳郁知曉自己不同于常人,本已心事重重,再加上摯友即將離去,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我原本就不喜歡在宗學讀書,換個地方,倒不是什么壞事。”趙由晟這話是實話,宗學的教學枯燥乏味,一板一眼,遠不如民間的書院有趣。聽到趙由晟的話,陳郁仍是不語,他知道寧縣是山區(qū),在那里居住諸樣不便,沒人會喜歡離開繁華的城市,離開親友,去那偏遠的地方呆著。再說由晟這一去,他們將分離兩地,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相見。趙由晟悄悄打量陳郁的側(cè)臉,與及露在風袍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