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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雙手抱住自己的頭顱,齒門都發(fā)起了顫。不知多久之后,他終于松開雙臂,用手掌支撐在身旁的石壁上,勉強站起了身。他現(xiàn)在太需要一個支撐了。就像一個站在懸崖邊上的人,已經(jīng)搖搖欲墜,卻還是不愿下落,如此渴望地抓住一根繩索??墒钱?dāng)他看向那石壁,當(dāng)他將手掌收回后看著自己的掌心,他只覺得有血跡浸染在上面。“那怪物就把鎮(zhèn)上的人逮過去,撕碎了,統(tǒng)統(tǒng)塞在那個洞里。半邊山洞都被塞滿了,血啊rou啊糊在一起?!?/br>“它想喂它的崽??!那女人給它下了一個崽!”不。不!文軒往后連退直退,拼命遠(yuǎn)離那塊石壁,倉皇之間跌落在地,卻連起身也顧不上,就地翻過來趴在那里,用手指扼住了自己的喉嚨。他吃過嗎?剛剛出生的時候,在那段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點也想不起來的時間里,他吃過嗎?文軒只覺得胃里一陣翻騰,拼命想要吐出什么東西來,卻只能不斷干嘔著。無論他有沒有吃過,有那么多人因他而死,還落得了那么凄慘的死狀。他想到了兒時經(jīng)常經(jīng)常會做的一個噩夢。那時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什么地方,只能觸碰到身旁東西,有種非常難以形容的觸感,混著粘稠溫?zé)岬囊后w,似乎還能嗅到陣陣腥味。現(xiàn)在文軒知道了,那是他出生不久的記憶,是那些無辜之人的血與rou。多么、多么……文軒用拳頭在地上狠狠砸了一下,止住自己渾身的顫抖。他再次努力想要起身,努力想要站起來??墒钱?dāng)他抬起目光,看向洞內(nèi)的一切,只覺得仿佛看到了血淋淋的尸塊。他此生從未這么憎惡過他自己。他終于要被這一切給逼瘋了,尖嚎了一聲,逃也似地、跌跌撞撞沖向了出口。文軒無法再在這里洞里待下去了,可是出去之后,又有哪里是他的容身之所?他要回去那個鎮(zhèn)上嗎?他當(dāng)然要回去那個鎮(zhèn)上??墒撬恢涝撛偃绾蚊鎸δ切╂?zhèn)民。茫茫天地間,他忽然覺得無處容身。在逃出洞口的時候,文軒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猛地往前栽倒下去。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面門朝雪地拍去,卻連掙扎一下的*都沒有了。他究竟算是個什么呢?他體內(nèi)流著怪物的血。之前所度過的五十余年,在這個無可辯駁的事實面前,仿佛都脆弱得像一張紙。卻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拉了他一把。文軒最終也沒有直接跌進(jìn)雪里。一個人從雪中走來,剛剛好在此時走到了他的身前,將他接住了。“師兄?!睂Ψ皆谒呡p喚了一聲。文軒愣了足有片刻。從這么輕輕的一聲呼喚中,他想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了自己不僅僅是一只怪物留下的孽種而已。然后他緩緩從對方懷中抬起頭,定著未對焦的雙眼看了半晌,終于認(rèn)了出來,“簡……師弟?”“是我?!焙喴自谒砗筝p拍著,“師兄,是我?!?/br>在認(rèn)出了簡易的這一瞬間,文軒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看了看天色。天空早就黑了,露出點點星光。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了。像簡易這種年紀(jì)的少年,這時候該休息的,否則對身體很不好。簡易卻出現(xiàn)在了這里。在這種時候,簡易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心中剛剛冒出了這個問題,剛剛準(zhǔn)備出言指責(zé),文軒就想到了唯一的答案。自然是特地來找他的。“抱歉。”文軒將指責(zé)咽進(jìn)肚子里,想從簡易懷里掙出來,“我讓你擔(dān)心了嗎?”簡易卻又加了一把勁,將文軒往懷里又摁了一點。這姿勢有點可笑,也談不上舒適。簡易身量并不比文軒高,此時文軒倒在他的懷里,是就著之前摔到的姿勢,腰都是彎的。那胸口傳來的溫度,卻讓文軒安靜了下來,就這么靜靜地靠著。“簡師弟,”文軒想起了一件事,“我的事情,你全都知道,對嗎?”簡易點了點頭,“當(dāng)然?!?/br>“其中也包括……”文軒深吸了一口氣,“我其實并不完全是人類,這件事嗎?”簡易將他緊了緊,“我說全都知道,那就是全都知道?!?/br>“是嗎……”文軒垂下了眼眸。是啊,他早該想到了。身旁有個這樣的人,對他的一切都知道,對他這丑惡的一面早就知道。身旁的這個人,哪怕知道了這一切,也是一直將文軒當(dāng)做文軒來看待的。文軒漸漸放松下來,從那種無處可歸的驚惶中脫離了出來。“師兄,”簡易顯然也早就知道他此時發(fā)生了什么,輕聲問他,“想哭嗎?”文軒勾起嘴角,“有點。”“那就哭吧?!焙喴装粗暮竽X勺,撫摸著那里的頭發(fā),“把所有的狼狽都留在這里,等出去之后,你還是你。”他嚴(yán)肅認(rèn)真地說了這些話,又補了一句,“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br>聽了這煞有其事的最后一句話,文軒卻只想笑。“簡師弟,”他卻還是靠上了簡易的肩膀,“你真好?!闭f著,雙手在后面環(huán)上了簡易的腰。“我知道的?!焙喴子悬c小得意。他知道的,只要他在這兒,就是對文軒而言最大的幫助。簡易指尖順著文軒烏黑的頭發(fā),從腦后一直撫到背后,像在捋順一只貓。他知道的,只有他會始終站在文軒身后。在往后那許多的時刻里,只要有他在,文軒身后就不會空無一人。“累了,”簡易道,“就靠一靠?!?/br>[正文第五十四章]雪地,夜色,月光。兩人并排坐在一篇被清出的空地上,文軒輕輕斜倚在簡易身上,眼前的一切讓人心神安寧。不知多久之后,文軒嘆了一聲,“很晚了,你該休息了?!?/br>“嗯?!焙喴讘?yīng)了,卻無動作。因為文軒仍靠在他的身上。他之前說要將肩膀借給文軒,文軒便一直靠著。這是一種能讓人上癮的感覺。文軒此前從未發(fā)現(xiàn),身旁有個能倚靠的人,是一件這么讓人身心饜足的事情,仿佛能將心中的空洞填滿。但是他不可能一輩子一直不停地靠著。那些抑制不住的脆弱,也到了該收拾的時候。片刻的沉默之后,文軒想要起身,卻又被簡易摁了回去。“我白天休息過了。”“那不夠。”簡易笑了笑,偏頭看著他,“那就一起回去吧?!?/br>文軒不吭聲了。雖然知道這是正確的做法,對于此時回到那個小鎮(zhèn),文軒心中難免還是有些抗拒。就在此時,額心忽然一涼。文軒抬眼一看,原來是簡易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個圓潤的玉珠,正抵在他的額頭上。“這是什么?”文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