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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真的要這樣嗎?”劉育良道:“嗯?!?/br>“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沒人會發(fā)現(xiàn)?!?/br>徐平心中忐忑,他退后幾步,一個助跑,人給黏在了墻上。劉育良扛住他的腿:“踩著我,快上去?!?/br>徐平腿發(fā)軟,快哭了:“我上不去。”劉育良嘆了口氣,扛著他兩腿用力往上舉:“抓住墻頭的磚頭了嗎?”徐平點頭:“嗯嗯?!?/br>“撐一會?!?/br>“我……撐不住……”徐平一句話沒說完,劉育良已經(jīng)翻身上了墻,抓住他往下滑的身子。徐平目瞪口呆:“你好厲害……”劉育良提著他翻過墻,又把他從墻上抱下來。徐平拍拍身上的塵土:“你是不是練過???”劉育良道:“噓,別說話。”徐平還在問:“你經(jīng)常來這嗎?”劉育良忽然捂住他的嘴下蹲,他鎖得他太緊,徐平都能聞到他手指上的煙味,他瞪著兩只大眼睛看著前面茫茫一片黑暗。老劉呼吸很沉,草葉子鉆進了他的褲管,然后有人提著燈緩緩走過。等那人走得遠了,劉育良才松開徐平。徐平倒吸口氣:“嚇死我了?!?/br>“偶爾門衛(wèi)會來?!?/br>“那我們回去吧?”劉育良搖頭,他們繼續(xù)往校舍里面走,這里已經(jīng)荒廢很多年了,只有一個老門衛(wèi),一直住在學(xué)校里。后來也就留在這看門。入目皆是一片斷壁殘垣的景象,教室一大面墻都被推倒了,里面的桌椅東倒西歪,院子里的草長得一人多高,人走都走不進去。“這里怎么變成這樣了?”“很多年都這樣?!?/br>劉育良好像習(xí)慣了這種頹敗,他來的時候,這里就停課、打架、拆房子,后來干脆關(guān)門了。劉育良分開野草往里走,不忘囑咐他:“小心那種利齒的草,會被劃傷?!?/br>“哦?!?/br>他們走了好一會,還沒走出這片荒地。這學(xué)校也太大了吧。徐平擦了擦臉上的汗,跟緊劉育良的步伐,即便穿著衣服,小腿還是被草葉子劃傷了。他腿疼,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劉育良停下等他。“老劉,還有多久到啊?”“叫我老師?!?/br>“老師……”劉育良很看重這個稱呼。這段時間,徐平都在偷偷跟著劉育良學(xué)習(xí)樂器,從認樂譜開始,長笛、簫、手風(fēng)琴,一樣都不落下地學(xué)。劉育良對他很嚴厲,一個音不對都要受罰,在大冬天里,練得頭暈?zāi)垦#种赴l(fā)顫,老劉還盯梢一樣看著他,真是苦不堪言。好不容易走出這片荒草,兩人來到一座小樓前。小樓窗戶玻璃都碎了,屋頂被掀掉了一半,墻上斑斑駁駁生了許多霉斑。徐平仰望著它:“到了嗎?”“到了?!?/br>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門,徐平被滿屋的塵土撲了一身。里面堆滿了雜物,灰塵能夠一寸多厚,到處生滿了蜘蛛網(wǎng)。徐平完全沒法下腳,劉育良卻渾然不覺,分開雜物往樓上去。徐平跟上去,這里有什么呢?有什么非要劉育良費盡心思爬墻進來的呢?月光從樓外傾瀉進來,照出一小片銀色的光。而另一半被湮沒在了黑暗里。劉育良忽然在窗前停住,隔著背影,徐平看不到他在看什么東西。只見他把雜物全都堆倒了,手指顫抖地撫摸上一塊木板,然后用力地擦,用袖口擦,力度大得身體都在大幅度搖晃。他嚇到了:“老師……”劉育良沒理他,還在擦,直到把那塊木板擦得發(fā)亮,露出原來的底色。木板掀開,是黑白相間的88個琴鍵,發(fā)著樸拙而優(yōu)雅的光。徐平驚嘆了:“是鋼琴!”劉育良像對待孩子一樣愛憐地撫摸著它:“是鋼琴?!?/br>“這里怎么會有鋼琴?”這架鋼琴就擺在一堆雜物里,外面琴殼有部分被破壞掉了,琴弦和弦軸釘生了銹斑,琴鍵灰撲撲的,出現(xiàn)各種臟污斑跡,有些琴鍵甚至被拔掉了,連踏板都不靈光。劉育良一個音彈下去,發(fā)出艱澀又尖銳的偌大聲響,不忍聽聞。即便如此,劉育良依舊優(yōu)雅地坐在鋼琴前,坐在一堆廢墟里,彈奏起他最愛的那首。果斷有力的和弦、鏗鏘激越的樂章,在艱澀難聽的琴音下,從一開始的低沉的音調(diào),到旋律不斷加強,沉思、痛苦、困惑交織糾纏,如逆流而上的游魚,不斷碰壁、挑戰(zhàn)、抗衡,直到?jīng)_破堤壩,進入全曲的高潮,廣闊的音域、洶涌的激流,浩浩蕩蕩勢不可擋,形成一個巨大的逐鹿戰(zhàn)場,對生命的熱情,對音樂的熱愛,人類不曾泯滅也不會消亡的美的力量,重新響徹在這片荒野之中。徐平仿佛看到一個不斷抗爭錚錚鐵骨的男兒,即便被反銬著雙手,也一定會哼著歌、打著拍子走向滅亡。、,意大利文藝復(fù)興的文明,維也納、印象主義,貝多芬、肖邦、莫扎特……眾多流派與世界大師,還有更多在沉默中發(fā)出真實聲音的人們,不管窮人、富人,他們都引吭高歌,狂歡熱舞。在那個世界,只有音樂,只有音樂的力量支撐著氣息奄奄的囚徒們,即便他們頭發(fā)白了,牙齒掉光,身體破敗,但他們還有音樂,這是在屈辱和暴虐中不會死亡的東西,永遠存在心中對美好事物的期盼。劉育良彈完最后一個音,華麗流暢的樂章留下最后一記震撼人心的強音,他手指顫抖,心情激動地撫摸著這架鋼琴,久久無法言語。徐平仰望著他的老師,月光為他的背影蒙上一層朦朧的光,哀傷、悲愴,這個走到窮途末路的人,還有“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詩人般的狂妄與豪放。他到底在堅持些什么?他到底在守護些什么呢?徐平忽然想起嵇康的,“紛披燦爛,戈矛縱橫”,錚錚琴音的曠世絕響;伯牙與子期的,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君子之交;散發(fā)弄扁舟,一輪明月,一點漁火的山水畫卷……廣袤天地,星河燦爛,能夠留下來的就是這些美麗的東西吧。徐平坐在劉育良身邊,撫上琴鍵。,雖然這架鋼琴發(fā)出的每個音都如風(fēng)燭殘年的老頭般難聽,但空氣清冽,月光柔美,美妙的樂章像一股清泉流入心間,給予戰(zhàn)場上下來的人最溫柔的撫慰。在這一刻,他明白他,他亦懂得他,靈魂無比的貼近、契合,導(dǎo)致劉育良不知不覺跟上徐平的節(jié)奏,回旋曲的和弦,徐平彈奏得難聽,劉育良彈奏得也難聽,兩人合奏完成一曲樂章,手指敲擊最后一次樂曲的疊部,漸行漸緩,直至輕柔的旋律在一片皎皎月光中彌散、結(jié)束……兩人彼此凝望,微笑,無需多言,只有感受。這次樂曲帶來的力量比方才更加震撼、彌久。溫柔比殘酷美,愉悅比痛苦好,經(jīng)歷過挫折的善和美,是有韌勁的,足以讓我們堅持很久很久……現(xiàn)場沉浸在一片溫柔的氣氛中,每個人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破壞這種美感。曹文摸摸鐘奕的頭,這是獎賞。鐘奕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