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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家燈是暗著的,就是改改和秦姨娘說的,mama卷了錢跑了姐兒得依傍別家去的那些書寓。有了人留就有人走,走的人里頭總有那么幾個沒良心的貨,不說mama跑了書寓倒了,那些個姐兒就算有了自由身錢也沒了,到頭來落得一場空,哪兒去哭都不知道。幾夜幾夜的能聽見有女人隱隱約約的哭聲在淮景河邊的巷子里回蕩,不知道是誰家傳來的。隔壁的徐mama叫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弄煩了,推開窗破口就是罵:“還留著一副賤人身子的沒錢怕什么!不是還沒死嗎!等死了殘了日本人炸到你家門前了再哭也來得及!”沒同情心似得,真夠狠?;菽锂?dāng)時就坐在大堂火爐邊上,聽見徐mama的那兩聲罵,晃著腳尖笑了一聲:“徐mama明事理的人哦,就是說嘛,人還沒死錢有的好賺呢?!?/br>回鳳軒齋的路上,偶爾看見幾個衣衫襤褸乞討的人,瞧見改改和如笙的打扮正想湊過來,讓那些守門口的龜公沒好氣的打開,改改抱琴繼續(xù)往前走,卻發(fā)現(xiàn)如笙那孩子沒跟過來,回頭一看,他正從自己懷里取了那些碎銅板出來給他們,等他走回來了,改改說:“你把錢給他們作什么。你又不是不曉得這邊乞丐哪來的,幾乎都是那幾家賭場給造出來的。”“師兄,我聽他們的口音不是咱們本地的。”“嗯?那是賭場里頭還有外地來的人了?”“不是的。我問了兩句,都是從嘉善、嘉興那邊跑過來的?!彼狭烁母哪_步,有些低沉道,“那邊……也淪陷了?!?/br>改改伸手揉著他的頭攬住了他的肩膀。“我特別怕,師兄。他們說,那邊一路過來都是死人,如果我們也逃,往哪里逃呢?別人已經(jīng)逃到我們這來了,說明有人還覺得這里比他們那要安全?!?/br>“那些人也許一開始看見逃亡的人時也是這么想的?!?/br>“那我們到底能往哪里去?mama去找保長問了,可保長真的在乎我們的死活嗎?”“如笙……”“他們在乎我們的死活嗎?”改改舔了舔嘴唇,風(fēng)吹過來,刮在臉上冷得生疼。他按住了自己的帽子,沉吟片刻后,思量著答道:“秦保長有什么樣的回答,我說了不作數(shù),mama說了也不作數(shù)。咱們……咱們只能,指望著他好歹能給我們指條活路?!?/br>“活路得靠著別人指才能知道,自己就算想找還找不到?!?/br>少年的臉上流露出憤怒失望的神情,可那一瞬間攫住了他的絕望又讓他無奈的嘆出了氣。改改看著他的神情,知道他有太多憤慨想要發(fā)聲,可喉口首先有一道門把這一切堵住了。從小到大,他們都被教養(yǎng)永遠(yuǎn)不要多問,永遠(yuǎn)不要多說,永遠(yuǎn),不要多怨。可現(xiàn)在,現(xiàn)在都快生死關(guān)頭了,怎么能夠不問,怎么能夠不說,怎么能夠……不怨?直到現(xiàn)在改改還因為那天晚上惠娘的一句“哪還有親戚認(rèn)我們的”感到心涼。入了這一行,從此親人如陌路,不要說他們找不找的回親人,就算找得回,哪個人愿意承認(rèn)自己有一個做妓業(yè)的遠(yuǎn)親。就像蕓湘嘴里那個被活活打死的女人——改改稍微打聽一下就曉得了,那女人是皮巷口賺夠了錢贖身回去的,改名換姓嫁了個做銅匠的老實男人,結(jié)果忽然有那么一天,過去的熟客把她給認(rèn)出來了,丈夫知曉真相大發(fā)雷霆,當(dāng)著眾人的面狠狠毆打了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子。周圍的人那么多,沒有一個人上來幫忙。所有人都冷眼看著,所有人都漠然旁觀。他們想要什么?想要那個曾經(jīng)當(dāng)過妓女的女人死啊。因為她是臟的。整日里耳鬢廝磨的結(jié)發(fā)夫妻尚且能夠反目至此,本就不相熟的遠(yuǎn)房親戚能指望他們拿出什么樣的態(tài)度來?別人逃跑,好歹還有遠(yuǎn)親得以投奔,他們要逃,能夠往哪里去?天地之大,無處容身。山河破碎,家落人亡原來就是這樣的。第二十六章大約日頭升起來的時候,惠娘坐了車回來了,她帶著一臉倦色,踩著皮鞋踉踉蹌蹌跨過門檻進(jìn)來。四姨與改改起得最早,守在爐子便就是為了等她??匆娏巳耍瑑扇嗣τ先?,四姨攙住了她,伸手摸了摸惠娘額頭,眉間一皺,拍著改改臂膀道:“來,你背mama上去?!?/br>改改忙蹲下身,惠娘趴上來的時候聽見她低吟了一聲,手和爛泥似的圈上了青年的脖頸。老嬤嬤取帕子擦了擦她額頭,心疼道:“你昨晚上是喝了多少酒?頭疼不疼,我給你煮了醒酒茶,叫改改先背你上去,我這就去給你盛過來?!?/br>惠娘卻只是趴在改改肩頭悶聲的答一聲:“唔?!?/br>四姨往廚房里走的時候不忘又叮囑改改:“你腳步小心著些,別顛簸到mama了?!?/br>“四姨您去盛湯吧?!?/br>青年小心背著女人。她身上混雜著煙酒脂粉的氣味,垂下頭的時候,鬢角的碎發(fā)落在了他脖子邊。惠娘不重,和她總是故意用旗袍勾勒出來豐滿的胸臀部線條一比,她顯得過于輕了。上樓梯的時候,每一步踩下去,那木臺階都發(fā)出沉沉呻吟,改改背她進(jìn)了屋,屋子里四姨早就燒了炭火,暖烘烘的,連床上都一早用湯婆子燙了一遍,坐上去一點都不冷。“拿水過來給我?!?/br>惠娘頭靠在床柱邊,一腳踢開了鞋子,改改替她脫掉外套,正準(zhǔn)備過來把被子替她攤開的時候,對上女人頸上掉了一顆扣子的領(lǐng)口,微微一愣。“水啊,改改?!?/br>“哎?!?/br>閃爍著目光別過眼,改改縮回了手忙去桌上給她倒茶。遞過來的時候,惠娘碰著他的指尖,輕聲說了一句:“扣子,就說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的。”“平日里是四姨給你洗衣服的。”言下之意,就算怎么樣隱瞞,人家到底還是要知道的。四姨心疼他們幾個,惠娘更是她從十幾歲進(jìn)了鳳軒齋起就帶著的,如今的mama當(dāng)年六七歲時什么模樣她一清二楚。“我曉得跟她怎么說。”改改看她大口灌了口茶水,把杯子遞還回來:“那個……秦保長,是不是欺負(fù)您了?!?/br>“什么欺負(fù)不欺負(fù)的?嗨,就那么回事,能干什么?”惠娘不屑似得翻了個白眼。“那他怎么說?mama,他答應(yīng)幫忙嗎?”惠娘“嗯”了一聲:“保長說了,日本人就是真要打,這東市街口那一片中心地繁華街是不怎么會遭殃的,說到底人家就算打進(jìn)來了,也得有老百姓過著日子好供他們壓榨?!?/br>“那……”“到時候他會叫人過來把我們安排好的。”她看著那孩子松了口氣,見改改把杯子放了,又沖他招了招手,“噯,你過來,我有事要吩咐你?!?/br>“做什么?”“過來呀你?!?/br>改改略不大情愿的湊過去,讓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