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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秦府出來的時候,仇天酬聽兄長在他身側(cè)埋怨:“讓你好好的和秦小姐聊天,你怎么把那位大小姐都惹哭了?”仇天酬也有點不大高興:“你只是說過來和秦保長談事情的,可沒有說是來拉我和他們家的小姐談朋友的。”“秦小姐怎么了?讀過大學(xué),有文化,會彈鋼琴。長得又好看,關(guān)鍵你對還特別上心。你到底對秦小姐哪里不滿意了?”“哥,我真的還不想成家?!?/br>仇道勤不理解他弟弟:“為什么你總是要和家里面對著干,天酬,我真的就不明白了。成家、立業(yè),不管哪個,家里面安排什么你都不滿意!”“你們安排之前就根本沒有考慮過我的想法。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么還想問我滿意不滿意呢?”“你……”“強迫我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就算了,如果這樣還要強迫我裝出一副高興地態(tài)度來告訴你我很滿意,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我們?nèi)绾螐娖饶懔??你想去讀書,想去學(xué)醫(yī)不都讓你去學(xué)了嗎?你的學(xué)費、生活費不都是家里給你出的?現(xiàn)在你埋怨我來了?”仇天酬悶悶出聲:“學(xué)了醫(yī)回來,還是要讓我來做這些我根本就不懂的東西,那學(xué)醫(yī)或者不學(xué)有什么差別?”“那你就那么想去當個大夫!”做弟弟的實在是無話可說,攔下一輛黃包車,跨步上去:“總之,我和秦小姐是不可能的。你也別費這個心思了?!?/br>仇道勤二十四,比弟弟年長兩歲,有著一張和仇天酬極為相似的臉,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哥哥臉上續(xù)起的一字胡。自父親去世之后,家中生意重擔都壓在了這個做兄長的身上。有的時候他真是弄不明白自己弟弟到底想做什么,家里的祖業(yè)不能到了他們兩個人手里就徹底敗了,以前他當?shù)艿苓€小,總有一天能弄明白,可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怎么還能這樣任性不懂事呢!他若去做醫(yī)生,那他手里諾大家業(yè)又能交付給誰?外人終究是外人,哪那么容易信任。兩個人一前一后回了家,仇天酬把自己關(guān)進了屋,仇道勤在屋外敲門:“天酬,天酬!開門,我們倆好好把事情說明白了?!?/br>仇天酬從書架上取了書下來,坐在書桌旁。屋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xù)。“你開不開門,你不開門我直接進來了?!?/br>“到底還有什么事?”聽見屋里的回答,仇道勤背手站在屋外:“你想明白了,自己到底該干什么。回來了以后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叫你到幾家店里看著,你倒好找了時間就往鳳軒齋跑?,F(xiàn)在那兒倒是不去了,呆在家里哪兒都不去什么也不干?!?/br>“我在看書!”“看書有什么用!看書你能幫我把那幾票生意談下來能賺來錢嗎?”仇天酬憤憤然把書頁合上。門這時候也打開了,給仇道勤開門的就是平日里呆在仇天酬屋里伺候的下人。下人當然是聽仇道勤這個老爺?shù)脑挼?,怎么會聽仇天酬這剛回來的二爺?shù)哪兀?/br>他看著兄長一身正派滿臉恨鐵不成鋼似得跨過門檻進來,背手而站,張一張嘴就知道又是一番大話教訓(xùn)。“秦家現(xiàn)在掌握著桐城最重要的幾條河岸要道,若是我們與他們家交好,那咱們往西擴的生意根本不成問題?!?/br>仇天酬聽到這簡直快被氣笑了:“哥,你是不是還沒弄白事態(tài)?日本人都已經(jīng)把轟炸機開到咱們頭頂上了,不收拾東西逃,我猜您是胸有成竹,但生意擴張?若是咱們這邊淪陷了,你還想往哪里擴張?”“天酬,你不要這么小孩子脾氣。就算是日本人來了,他也是要人做生意的。”仇天酬“倏”一下站起來了:“你……你想做什么!”“就算日本人來了,咱們仇家的生意也不能倒,你知道嗎?”“哥,那是日本人,是在上海打了三個月的侵略者!你現(xiàn)在卻告訴我,就算日本人來了,仇家也會繼續(xù)和他們做生意?”仇天酬覺得自己簡直聽了個大笑話,他舔著嘴唇,緊盯著兄長的眼神。“難道你要我把家里的鋪子生意全都拋下拱手讓人,然后帶著你和娘逃走嗎?你覺得我會嗎?你覺得這樣做我對得起列祖列宗嗎!”仇道勤走到書桌后靠近了弟弟,“天酬,你正好是在日本留過學(xué),別人甚至連日本話都聽不懂,可你知道。到時候咱們家可得靠著你好好和他們談,知道嗎?嗯?咱們家這回可就指望著你了?!?/br>“哥,你這樣做才是真的對不起列祖列宗。你……你是要給侵略者做事,你要給那群兇手做事!”“我知道你想的,但是天酬,你要想想明白!不是只有我們一戶這么打算的,所有桐城的商戶沒逃得都是這么打算的!”他惡狠狠開口,“你,你那個朋友李楨,他們李家早就想方設(shè)法和日本人勾搭上了!咱們得活命,更得活的有意義。咱們做生意的,如若生意全都毀了,那還活著干嘛?你以為我今天去找秦保長是做什么的?他早就已經(jīng)做好打算了!只要日本人以來——桐城就投降!”桐城就投降。不論軍隊到底會不會抵抗,不論到時候入侵有多嚴重,桐城都會投降。“咱們這也是為了桐城老百姓好啊?!背鸬狼趬旱土寺曇?,好言勸到,“你想啊,如果真的抵抗打了,這防線一破,多少人得死?嗯?老百姓手無寸鐵,多少人會被日本人拿來泄憤??墒俏覀兺督稻筒灰粯恿?,他們會活下來,還有——還有淮景河,想想你那個在鳳軒齋的‘朋友’,你想他死嗎?嗯?你不想吧,可要是打了,咱們不投降,日本的船肯定會沿著淮景河過來,別的地方死人都飄過來不少了。你以為那條河兩岸到時候還能有活人嗎?”仇道勤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仇天酬感到如鯁在喉。“那你知道投降以后又有多少人會死嗎?”“我只是個商人。那些人如果真的死了,就是不配合?;蠲穆芬呀?jīng)給出來了,他們走不走,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屋中爐火燒灼,他只覺得自己通身徹骨的冷。第二十九章過了大雪第三天,秦保長差了人過來,和鳳軒齋的人說,入夜了以后不要出去了,家里頭備好吃食日常用品,能買多少就買多少,瞞著別人,千萬別聲張,從今日差不多小半月,能不出門就別出門。那人說了這話,馬上就走了,惠娘聽著外頭越來越近的炮火聲,捏著蕓湘的小手和齋里頭的人開口吩咐各人該做的事。農(nóng)歷十一月中旬開始了密集轟炸,炮火一直落在城周邊,偶爾有那么幾枚炸在了城郊,淮景河邊很少會有人來,只有那么幾個不怕死的車夫還敢跑出來跑生意。聽那些還在外頭跑的人說,邊郊炸死了不少人,有許多這會兒想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