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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房東……”叨逼叨的模樣,是突然灌了兩杯烈性酒之后的人快速失去理智之前最后的清醒,俞陽清楚得很。他在話音落下后點點頭,提著瓶子,捏著杯子,拉著軒子,去了后院。“剩下的上我那兒喝去吧。”他是那么說的。“你怕我撒酒瘋上胡同里裸奔去啊?我不會,我是一文明人,最起碼也是一正經(jīng)人?!笨┛┛┑匦χ粑餆熚痘旌狭司莆兑约熬莆吨械奶鸪任兜募一镞€算聽話跟著離開了酒吧。他去了俞陽屋里,喝了差不多一瓶灰雁,追著“尼赫魯”跑,抱著“丘吉爾”親,大大咧咧就那么躺在了人家床上,脫了上衣,光著膀子,伸著手,讓俞陽把剩下的酒也給他,他直接對瓶吹。“你還真打算喝完啊?!庇彡栕诖策吷嘲l(fā)椅里,看著那光著腳在他的實木床屜上磕來碰去都毫無痛感的醉鬼,并沒有真的把瓶子遞過去。“有……有酒就要喝、喝到底,這……這特么是對酒的尊重。尊……重!懂嗎?!”聽著那含糊不清卻振振有詞的腔調(diào),俞陽可以斷定這廝是已經(jīng)喝傻了。他無奈地一聲嘆,起身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胳膊。“哎,你怎么了?!?/br>“什么……怎么了?”“你說什么怎么了,到底有什么煩心事兒,能跟我說說嘛?保不齊能幫你一把呢。”“……那我……那我先謝謝您了?!蓖蝗恍α艘宦?,緊跟著就好像讓自己的唾液嗆到了,紀軒一陣劇烈咳嗽,打了個滾兒,縮成一團,抓過套著真絲枕套的羽毛枕,抱在懷里,把臉整個兒埋了進去。俞陽等了好一會兒,才等來了一聲悶悶的“你幫不了我。”他思索著接下來怎么問,又過了好一會兒,另一聲悶悶的“天王老子也他媽逼幫不了我……”就傳了出來。知道事兒絕對小不了,也聽得出那語氣其實是在盼著他繼續(xù)追問,俞陽清了清嗓子,盡量平緩地開了口。“就算幫不了你,至少……你說出來,也會好一點兒,你覺得呢?”“‘我’覺得?誰他媽在乎‘我’覺得?……”蒙著枕頭,罵了幾句格外難聽的話之后,紀軒把遮蔽物拿開了,他翻身回來,看著俞陽,“我問你……假如一犯罪分子,二十幾年前犯了罪,可是直到今天,因為沒有證據(jù),沒人會相信受害人說的話,這人就一輩子逍遙法外了……你說,公平不公平?嗯?公平不公平?”話說到這兒,俞陽眉頭皺了起來,酒量不好喝到大醉卻吐字清晰條理明白,這才是該令人害怕的情況,就好像回光返照,是死前最后一絲力量的燃燒。“……不公平,那,這犯罪分子……都犯了什么罪?”仍舊用平緩的聲音試探,他用床邊墻上的總開關(guān)把屋里的燈光調(diào)暗了一半,想要營造出一種更適合傾訴的氛圍。也許是這舉動管用了,也許是他低沉的嗓音有催眠功效,也許是酒精的麻痹,也許都不是,也許只是紀軒自己快憋死了非說不可了不說不行了……那呼吸粗重的人,微微喘著,單薄的胸口起伏著,沉默著,眼睛紅著,嘴唇抖著,終究還是出了聲。他說,今兒他一個小學同學來了,女的,倆人關(guān)系不錯,一直不錯。是,中間斷了聯(lián)系好多年,可是最近又聯(lián)系上了。本來一開始都挺好的,可后來,她表哥也來了。這就很尷尬了。哈哈……怎么說呢……她表哥,比她大一輪,他們上二年級的時候,她表哥上大學了,高材生,狀元級別的高材生,臉很白,白到刮干凈胡子也還是看得見青色的胡子根兒,戴著眼鏡,總是笑,一笑,眼角就擠出來兩條細紋兒……她表哥……家跟她家關(guān)系好,還住得近,就經(jīng)常走動……他呢,上小學的時候,跟那女孩子關(guān)系好,也就經(jīng)常去人家家里玩兒,都是七八歲的孩子,也沒誰說閑話,他就常去,常去了呢,就常見到她表哥。那會兒還不是家家都裝了電話,九十年代嘛,沒現(xiàn)在通訊發(fā)達。有一次暑假里,就是因為他家里還沒裝電話,他就直接去那女孩家找她玩兒來著,也沒提前聯(lián)系一下,就去了,反正這也是經(jīng)常的,不新鮮……結(jié)果去了之后,他同學沒在家,表哥在,就表哥一個人在,至于為什么,他忘了,可他記得那個他一直叫大哥哥的人,說要“陪他玩兒”。至于玩兒了什么?反正最開始是掰手腕,誰贏了,對方就得聽誰的命令……男孩子,對于可以吆五喝六讓別人干這干那,可著迷了,可向往了……但,他也不傻,他知道自己才七歲,人家十九了,是大人了,掰手腕他不可能贏。不過表哥說,自己打籃球受傷了,手腕有骨折,沒勁兒。他也是傻,人家那么說,他就信,他就真比賽掰手腕了,還真就“贏”了好幾次,這幾次贏了之后,他讓對方給他端茶倒水,給他說笑話,給他講故事,甚至給他跳霹靂舞。他在盡情笑過享受過之后,在又一輪的比賽里,輸了。想想剛才表哥為他做了什么,他拍著胸`脯說你讓我干啥我就干啥!結(jié)果呢?結(jié)果呢?結(jié)果呢?結(jié)果就是,他哭著跑回家,用暖壺里還很熱的水拼了命洗手,他沒有燙傷,可是兩只小手洗得通紅,爸媽下班回來,問他怎么了,他說自己把熱水瓶打翻了,爸媽只是心疼,卻不知道他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而他斷定是不會說的,他恐懼到極點,羞恥到極點,憤怒到極點,他想讓所有人都去死,想讓自己也去死,但唯獨不想說出真相。那之后,他再也沒去過那個女孩子家。不管對方怎么邀請。他找了種種借口就是不去,這其中包括自己生病,作業(yè)沒寫完,家長不讓,以及同學會議論說我喜歡你。暑假一眨眼就結(jié)束了,女孩子自此沒有再邀請過他。開學后,他還是那個嬉皮笑臉淘氣搗蛋的小皮猴兒,但是記憶里,多了一條七八歲的孩子絕對不該有的傷口。他一天天長大,秘密也一天天深埋,他甚至在后來的日子里都漸漸懷疑那件事是否真的發(fā)生過,只是噩夢吧?只是幻覺吧?那么離譜的事兒,分明只是噩夢和幻覺里才會出現(xiàn)的呀。所以,就當做是這樣吧,人生還有那么多煩惱和那么多快樂在每一天發(fā)生又在下一天等著,忙都忙死了,誰還會去在意一場噩夢一個幻覺的內(nèi)容有多可怕呢?……可就在今天下午,那個人又出現(xiàn)了。笑著跟他打招呼,笑著跟店里所有人打招呼,笑著坐在椅子里,笑著說自己老婆孩子生活工作的種種,最終,在離開前,在和他握手道別時,壓低音量,仍舊笑著,笑著,問他說,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跟我比賽掰手腕的事兒嗎?如果說紀軒當時沒有全身都劇烈顫抖起來,只能歸功于他在某些關(guān)鍵性場合,定力還是足夠大的。他什么都沒說,但在頭腦里有個聲音告訴他,你沒記錯,那不是幻覺,那是噩夢,但那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