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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惜地斥責(zé)了幾句,坐在自己的御用黃花梨圈椅上,目光落在茶幾上的茶杯,微訝,“有值得你用明前龍井招待的客人?”這老家伙對待顧客向來是看碟下菜,在他店里,能喝上特級明前龍井的,都是對收藏頗有研究的人物。宋文淵笑道,“剛才古今閣的孔先生過來了一趟?!?/br>黃興運的臉一下拉下來三尺長,“他來干什么?”“這人莫名其妙,過來說了一些廢話就走了,”宋文淵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說,“大概是閑得慌?!?/br>“哼,恐怕是吃飽了撐的,”黃興運哼了一句,他和孔信向來不對付,兩人各有所長,孔信擅長鑒賞瓷器,黃興運在書畫鑒賞中是泰斗,根本沒有什么沖突,但是架不住兩家斜對門,相處久了難免有點小摩擦,一來二去就恨上了。宋文淵知道他們兩個老家伙相互看不順眼,遂一笑了之,沒有多說什么,利落地給黃興運泡上他最愛喝的金駿眉。甘甜的馥郁蜜香飄蕩在狹小的古董店內(nèi),黃興運喝上一口,享受地點點頭,“文淵,你泡茶的功夫見長?!?/br>“是老師教的好?!?/br>“拍馬屁!”黃興運笑著斥了一句,慢慢將一杯茶喝完,示意宋文淵續(xù)上水,看著他忙碌的身影,說道,“我聽說你和肯巴德產(chǎn)生了一點齟齬?”宋文淵淡淡道,“他太過囂張,我又年輕氣盛,忍不住想教訓(xùn)他一把?!?/br>“你也知道自己年輕氣盛?”黃興運哼了一聲,“肯巴德是什么樣的身份,豈是你可以教訓(xùn)的,說吧,惹出這樣大的是非,你準(zhǔn)備怎樣收場?”面對恩師的責(zé)難,宋文淵沉思片刻,平靜地說,“我沒想過怎么收場,在這件事情里,我只要把我知道的事實說出來,是非功過,自有專家們前來評定,不是我能收場的?!?/br>“你真是……”黃興運重重嘆一口氣,“你脾氣這樣硬,在古玩行里是賺不到便宜的,先是被康天真視為眼中釘,再惹了肯巴德,以后等你出師另起爐灶,該怎么討生活?我又該怎么向你的父親交代?”仿佛被父親兩個字戳中的傷口,宋文淵緩緩閉了下眼,待睜開時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他輕笑一聲,“今時今日,我的父親已經(jīng)再沒有和您對話的實力和地位了,他現(xiàn)在只是一個神志不清的醉鬼?!?/br>“作孽??!”黃興運嘆道,“你回家要多勸勸你的父親,當(dāng)年也是人人羨慕的宋大少,嬌妻愛子,何等風(fēng)光,怎么就……唉……”宋文淵木然地站在旁邊,神情淡然得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嘆息一般,過了片刻,待黃興運唏噓完,他輕聲問,“嘉華拍賣行將邀請專家舉辦鑒定會,你會出席嗎?”黃興運道,“我已經(jīng)接到蔣氏的請柬,只是尚未給予他們回復(fù),畢竟……”他抬起蒼老且銳利的雙眼,看著宋文淵道,“你可是我的關(guān)門弟子啊?!?/br>“你覺得我會輸?”黃興運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我知道你曾經(jīng)得到過一本,還捐獻(xiàn)給了博物館,但是我看過肯巴德的藏書,和你的并不是同一本?!?/br>宋文淵眉頭緊皺,“什么?”“我建議你還是趁早和肯巴德和解吧,”黃興運沒有多做解釋,他疼惜地看著自己的關(guān)門弟子,“別等事情鬧大了,毀了名聲,你這輩子可都再難翻身了,想想你趙良師兄,他當(dāng)年可也是難得一見的鑒定奇才,一朝砸了招牌,一輩子都上不得臺面?!?/br>宋文淵沉默著沒有說話,黃興運提到趙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亡子,手緊緊握住圈椅扶手,眼中全是痛苦之色。宋文淵輕輕轉(zhuǎn)身離開,此人一只手將他帶入古玩世界,卻用另一只手毀滅了他的家庭,對于這個人,他是又敬又恨的,然而,此時此刻,想念起英年早逝的兒子,他也不過只是一個可憐的老人。過了許久,黃興運仿佛終于從痛苦的回憶中走出,他長長吁出一口氣,“文淵,壽宴的請柬都已經(jīng)送出去了嗎?”“都送到了?!?/br>“孔家呢?”“送請柬的時候孔先生不在,羅先生表示會準(zhǔn)時到場的?!?/br>黃興運不耐煩地擺擺手,“天真呢?”宋文淵愣了一下,“他?應(yīng)該不會來的吧。”“給他單獨發(fā)一份請柬,”黃興運道,“天真是個好孩子,要多來往,省得他被孔信那個老不著調(diào)的教壞了?!?/br>心里騰起一絲不適,宋文淵低聲說,“天真已經(jīng)回美國了,到下個月壽宴的時候他應(yīng)該不會回國?!?/br>“回美國?”黃興運看著他,“你在胡說什么?我上午在博物館明明還見過他?!?/br>“……”宋文淵心里瞬間翻江倒海,面上卻一臉平靜,“他在博物館做什么?”“說是去臨摹古畫,”黃興運臉上帶著賞識的笑容,“我看了看,他的畫工果然不錯,峰青松秀,堪稱畫如其人?!?/br>宋文淵點頭,“他很有才華?!?/br>“只有天真這樣的孩子才能配得上我的瑯軒,”黃興運摩挲著手腕上的黑檀念珠,沉吟片刻,陰郁的心情漸漸變好,他端起茶杯,文雅地吹了吹水面,朗聲笑道,“文淵,你說,我若是去孔家提親,孔信那張狐貍臉得有多難看?”宋文淵深吸一口氣,卻覺得胸口那股郁氣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他緊緊攥了一下拳頭,沉聲道,“別異想天開了,天真和瑯軒哥都是男人,再說,天真是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腦子有病么,才會和一個死人結(jié)婚!”黃興運的臉色剎那間變得鐵青,茶杯劈頭蓋臉?biāo)ち顺鋈ァ?/br>宋文淵敏捷地往旁邊一閃,茶杯連湯帶水砸在了一個宣德爐上,哐地一聲碎裂,傾倒的爐灰被茶水沾濕,沿著花紋精美的花梨木條幾一條條滑落。黃興運氣得渾身發(fā)抖,手指顫抖地指著宋文淵,半晌,才憤怒地發(fā)出聲音,“你給我滾!”店里的店員驚恐地看著這對突然間翻臉的師徒,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盯著被爐灰弄臟的花梨木,不敢上前勸架,也不敢貿(mào)然去清理。宋文淵卻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對他和煦地一笑,拎起包,回頭對黃興運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老師,您消消氣,這么大年紀(jì),別氣壞了身子?!?/br>“滾!”宋文淵一臉淡定從容地走出店門。回到家中,他給自己泡一杯茶,安靜地坐在床邊,今天陽光很好,在床單上留下細(xì)碎的光斑,他輕輕撫摸著枕頭,回憶著當(dāng)初康天真在上面恬靜入睡的樣子,唇角勾起輕笑。——真希望下一次再將他抱上這張床時,兩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獲得質(zhì)的改變。黃興運那老匹夫雖然虛偽蠻狠,卻透露了一個讓他十分驚訝的消息,宋文淵拿出手機撥打康天真的號碼,心里盤算著這貨剛回美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