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嚼的空間都沒有。

憋著一身勁沒處使，店家狠狠往男孩腹部踹。

“有人生沒人養(yǎng)的雜種??！”

小孩捂著肚子蹲下來，半個身子浸了雪里，他的背部代替著，挨完了接踵而至的后幾腳。

“娘的，晦氣的小畜生！滾滾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男孩難受地吐了一塊饅頭出來，店家被他惡心個正著。

見他用眼斜自己，男孩以為他還要搶自己的口中食，急急地把饅頭又吞回去。

“嘖，一點沒罵錯，真是個畜生?！薄c貓狗無異，能這般面不改色地食下自己的嘔吐物。

嫌再看一眼都濁了自己的眼，男人抬腳離去。

胖小孩一動不動呆在原地，直到嘴里饅頭都安穩(wěn)落進(jìn)肚子了，才歪歪扭扭地站起來。

“饅頭……”

他裹緊衣裳，自言自語地回味方才的美味：“剛出鍋的，好暖和啊。”

“而且，”舔舔嘴角，他沒心沒肺的笑起來：“好甜。”

往城郊走，臨近亂葬崗的地方有一戶破草棚。草棚的主人不知道去了哪，現(xiàn)下這兒被一個小孩和一只母雞占著。

母雞是小孩偷來的。

他一人在這世上，初時學(xué)著無家可歸的小孩，向人乞討；旁的瘦小孩要得到錢，沒人給胖胖的他。

太餓了，后來他只能學(xué)些小偷小摸的不入流手段獲得食物……雖說目標(biāo)大，身手也不靈巧，但有的吃總比沒有的好。

等待母雞下蛋是小孩一天里花費最多時間的娛樂活動。

自母雞被偷回來，一次都沒有下過蛋。他總覺得它是攢著呢，有一天它下蛋了，會下得很多很多。

——但男孩猜錯了，不是很多很多，是很大。

這天他偷饅頭被打，冒著雪回到“家”時，發(fā)現(xiàn)母雞下了一個巨蛋。那蛋比母雞生生的大上一圈，殼是白的，上頭沾著星星點點的雜物。

它追著母雞的屁股后邊，在草棚里滾過來、滾過去。

母雞被嚇得死命撲騰翅膀，蛋跟著她上躥下跳，靈活得像是長了眼睛。

最后母雞折騰得沒力氣了，蛋乖巧地把龐大的自己，墊到它的身下?！芸释环趸臉幼?。

——明顯不是母雞的孩子……

“哇，這個蛋……”

男孩眼睛一亮，拉開草棚的門。

“這么大，可以吃很久??！”

絕處逢生的母雞邁開腿，蹭蹭蹭地越過男孩，跑出棚去。

于是，雙目放光的小孩與殼上有屎的蛋，各占據(jù)了草棚的一角。壓抑的腳步和微晃的蛋身，宣告人蛋大戰(zhàn)在即。

“唰——”男孩使出一個白蘿卜掃腿，帶起一陣混狂的狂風(fēng)。

干草紛飛，瞬時覆蓋了蛋的表面。

認(rèn)為自己勝券在握，男孩快步過去，準(zhǔn)備撿蛋……卻見，草料竄動，那蛋騰空而起！

它一躍便躍至他的頭頂，“梆梆梆”地敲了數(shù)下，下下疼得他腦瓜子開裂。

小孩本能地雙手護(hù)住腦袋，仰頭瞄準(zhǔn)蛋的方位，準(zhǔn)備報復(fù)……結(jié)果，他暴露出的額頭又給它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陣?yán)p斗……

“別撞了！別撞了！你會碎掉，知不知道！”男孩淚眼花花地大聲喊。

——要它碎了，他就沒得吃了。

聞言，半空中的蛋莫名頓了一頓，竟被男孩胡亂揮舞在天空中的手抓了個正著。

它作勢掙脫，他的反應(yīng)比它快上一步。他將它攬進(jìn)懷里，以自己的后背為墊，飛身摔向角落。

為了不讓蛋再飛起來打他，他手腳并用地?fù)肀?/br>
“呼——呼——”

夾雪的大風(fēng)，由耳邊呼嘯而過。

打得累了，兩邊都。

男孩吭哧哼哧地喘著氣，雪花落在他臉上，化成細(xì)小的水痕。

他抱著那個此刻變得安靜的蛋，像抱了一個圓滾滾的暖手爐。——之前在宮里的時候，他用過的，暖手爐。雖說時間太久，當(dāng)時的感覺已不確切了，但回想中，就是這樣的舒服。

漏風(fēng)漏雨的小草棚，從這兒的角落向上看，能看見大片大片的碧藍(lán)色天空。

蛋出奇的老實，被抱住后一動也沒有動過。

“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對不對！”

小孩不知從哪得了靈感，忽地開口說：“我從沒見過，你這么大的蛋……”

“也從沒聽說過……蛋會打人的……”他的聲音悶悶的，無奈空不出手，去摸一摸自己疼痛的后腦勺。

“你真暖和啊，”男孩咽了咽口水，看向蛋：“你是不是被煮熟了？”

“……”蛋頂了頂他的下巴，生龍活虎的樣子。

它在說——我是活著的！

不久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現(xiàn)下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蛋又不動了。

不論種類，幼崽是需要被呵護(hù)的、也渴望相貼的溫度，蛋明顯很喜歡被這樣擁抱?！芙Y(jié)實、很安全，好像呆在里面，就能被好好地孵化長大。

家里突然出現(xiàn)一顆奇怪的蛋，男孩心里，感覺十分新奇。

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跟他說話了，更別提陪他打鬧。

現(xiàn)在的他看上去還是在自言自語，可他覺得，懷里的那顆兇巴巴的蛋……聽得懂。

其實被它打的那幾下加起來，還不及偷饅頭挨上的一腳，仔細(xì)感受一下也不是很痛。

“我叫喬執(zhí)，你叫什么？”

不打不相識，小孩的語調(diào)里有不加掩飾的親近意味。

“……”

“哈哈，我忘記你不會說話了?！?/br>
“所以，你是沒有名字的吧……”

他深思熟慮了半響，靈機(jī)一動道：“誒！那我給你取名好不好？”

“我是喬執(zhí)，你是掉到我家里的蛋蛋，所以你叫做喬蛋蛋！”

蛋劇烈地左右晃動了兩下，代表著“激動”？還是別的什么。

小孩自顧自地說，一字一句縷得清楚：“你要好好聽話，聽話就是喬好蛋，不乖就是喬壞蛋?！?/br>
他冰涼的左手在蛋的頂上摸了摸，從它那兒汲取了些許熱度。

“像現(xiàn)在很乖，就可以叫喬好蛋！”因為舒服的溫暖，他忍不住瞇著眼笑起來。

被撫摸的、被叫了好蛋的蛋，奇異地靜下來。

“你別再打我了啊！”

小孩嘟嘟囔囔地小聲說：“我也暫時不吃掉你……”

“暫……”

被風(fēng)聲和暖意醞釀出睡意，小男孩喬執(zhí)眼皮微闔。

“暫時……”

摸蛋的手一下接一下，漸漸慢了。

大雪天，睡覺于他是很奢侈的事，他從不敢睡得太沉，怕自己在夢中凍死。

可是，好蛋它，真暖和啊。

喬執(zhí)做夢了，夢見自己很小時候的事……

宮中的書院有大大的柱子和高高的屋頂，他第一次入學(xué)堂，給比自己大的那群皇子欺負(f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