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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涂看了看他們的手,喘著氣笑道:“你別是要……跟我表白,那我只能拒絕了。就別怪我無情了,力不……從心。”秦放也笑了笑,連宮琪都笑了。秦放攥著他的手,緊緊握過之后再分開,司涂的掌心就印了個秦放手心里的形狀。秦放對他說:“給你顆星星,順著它走。前路有光,別怕?!?/br>“……好?!彼就窟€是笑,閉著眼握了握手。宮琪站在司涂床邊,摸了摸他的臉,把呼吸機又給他戴上了。秦放用眼神詢問她還有沒有話說,宮琪輕輕搖了搖頭。他們說話的時候始終都在笑,沒人在傷感地道別。司涂最終還是沒等任何人,他沒再睜過眼。他誰也沒再見。也說不清是見一面殘忍,還是這樣更殘忍。身上所有儀器和針管都摘掉的時候,宮琪還是哭了。沒有嚎啕痛哭,就是蹲在司涂床前無聲地落淚。秦放沒時間哭,要忙的事太多了。人在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總要有人清醒。盡管這像一場夢,但需要有人繼續(xù)扛著把夢做完。宮琪也沒有哭太久,她眼睛腫得厲害,但也清醒地做著她該做的事。該帶的她都帶了,衣服司涂也在清醒的時候提前換好了,身上早就不是醫(yī)院的病號服。他說過不穿西裝,就平平常常的一套衣服就可以。宮琪東西帶得全,他們平靜地處理一切,這個病房安寧得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司涂向來都是很體面的,他這人像是不會發(fā)脾氣,永遠都是溫和從容的。所以秦放保護著他的從容,有他在連宮琪也沒有很慌。人從醫(yī)院轉(zhuǎn)去殯儀館的路上天已經(jīng)黑透了。白天是個艷陽天,太陽把一切都曬得guntang。到了晚上空氣里還留著那股沒散盡的熱氣,抬頭看去,滿天繁星。一切都暫時安頓好了之后,秦放才放空自己站在小空地上,長長地喘幾口氣。他站得有些僵硬,他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離別。他們這個年紀還有很多幸運的人是沒有經(jīng)歷過離別的。但秦放經(jīng)歷過,他mama離開的時候他還小,他爺離開的那晚天上看不到星星。刑炎他們也經(jīng)歷過,經(jīng)歷了之后從此沒了家。他們總說他們僅僅是綁在一起長大,其實都是唬人的話。他們在那棟房子里生長,然后再一個一個遠去。他們各有各的人生,可根始終纏在一起。秦放仰頭看著天上星星,后來緩緩閉上眼睛——我摯愛的少年,今天失去了他最后一個朋友。第68章時隔兩年,老房子斑駁的墻皮又見到了相繼離開的老朋友們。兩年前的那個除夕,是他們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從那天開始,它一直在見證離別。周斯明欠韓小功的錢還沒有還清,但他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眉眼間的戾氣和怨恨沒那么重了,雖然還是不討人喜歡,但他看起來確實平和多了。秦放去年在學??匆娺^他一次,他們當時臉對臉正面相遇,誰也沒說話,周斯明沖秦放點了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韓小功頭發(fā)比起去年冬天長了不少,沒長回到原來那么長,可也終于不是半長不短了。他永遠都是那樣,經(jīng)歷過什么心里想什么,你從他臉上都看不到。刑炎——刑炎變得是最多的。秦放第一眼看見刑炎是在殯儀館。為了等他們,司涂在殯儀館的冰棺里待了一天。那個屋子里很冷,陰冷刺骨。刑炎是最后一個回來的,他離得最遠。秦放當時低頭坐在椅子上,手肘搭著腿,前一夜他幾乎一宿沒睡,頭很疼,眼前一陣陣犯暈。他聽見有人走了進來,停在冰棺前。那里有香,有遺像。他沒抬頭,這樣的聲音聽過太多次了。每個人出去再進來的時候都會在那里站一會兒,久久地站著,站在那里人是放空的,思緒都抽干了。照片里的司涂還在笑,眼角細細一條紋,笑得太多了,皮膚有記憶。秦放頭埋在兩手之間,用手托著沉重的頭,腦子里像有錘子時不時鑿兩下,神經(jīng)繃緊偶爾跳著疼。恍惚間腳步聲停在他身前,秦放沒抬頭,他那時候意識不太清醒。直到有衣服搭在他身上,秦放才緩緩抬頭看了一眼——他們隔著空氣對視,一個視線模糊仰頭瞇著眼,一個垂著眼目光深沉。后來刑炎蹲下來,輕聲問他:“你怎么了?”秦放也是到這時候才徹底清醒,剛才半醒不醒的腦子一直是糊的。他立刻坐直了,身上衣服滑落,秦放用手撈起來,清了清嗓子說:“回來了?”“嗯?!毙萄走€是蹲在他前面,看著秦放的臉,問,“不舒服?”“還行?!鼻胤盘蛄颂虬l(fā)干的嘴唇,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坐。”刑炎剛才把外套脫了給他了,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T恤。秦放把衣服給他,說:“穿著,我不冷?!?/br>“披著吧?!毙萄茁曇艉艿?,“你臉色很差?!?/br>他們快兩年沒見過面了,可是此刻并不適合寒暄。刑炎頭發(fā)剃了,又變成了寸頭。還是清瘦的樣子,眉眼還是很深。但他氣質(zhì)變了,不再是曾經(jīng)看一眼就很有距離的高冷少年樣子了。他看起來成熟多了——他長大了。秦放不知道自己跟兩年前比起來有沒有變化,變了多少。人看自己總是看不清。第二天清晨入殮,晚上他們都沒走。出去草草吃了個飯,然后繼續(xù)回來坐著。刑炎想讓秦放回去休息,秦放拒絕了。他倆沒說過幾句話,那不是個適合聊天的場合,也沒心情。刑炎出去買了藥,他不知道秦放怎么了,所以感冒藥退燒藥消炎藥都買了?;貋磉B著水一起遞給秦放,讓他對癥吃。秦放接過來吃了,他還穿著刑炎的外套,他們盡管不怎么說話,但也沒有多疏離。用不著客套和假客氣,不需要。這是他們能跟司涂待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司涂不想道別,也討厭傷感。所以沒人哭,周斯明眼睛通紅,沉默著坐在一邊盯著遺像看。他們每個人都是沉默的,他們都很久沒見了,但彼此之間刻在骨血里的默契和熟悉,打招呼免了,寒暄免了,他們像從來沒分開過。司涂早給自己準備好了墓地,把他妥帖安置,是他們送他的最后一程。“現(xiàn)在舒服了吧?不用再咳嗽了?!表n小功站在他的碑前,看著碑上的照片,和他說著話,“你實在是讓人笑話,我兄弟感個冒沒扛過去,人走了,我都說不出口,太菜了?!?/br>韓小功站了一上午,也有點累了,這會兒干脆直接坐在地上,秦放也跟著坐了。后來刑炎和周斯明也都坐下了,挺窄的一塊地方,坐了好幾個人,連宮琪都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