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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揮得不想再揮爪子了,便將所有精力放在逃脫之上。它掙啊掙,那種決心與努力就如它要活啊活一般,不側(cè)漏一丁點兒。他終于腰肢猛地一扭,估計是沒氣兒了,肚皮一癟,掙了出去。那只黑貓凄慘慘喵嗚一聲頭也不回逃掉了。剩下的貓狗,或蹲或站,在雨幕里,不敢靠近一步。柳長卿拔出遍體鱗傷的手,滿目瘡痍。他站起,翻翻垃圾桶,找出些剩飯剩菜,握在滿是血痕的手里。他怔怔看著這些他認識的東西,一點一點默默叫出名字:菜心、雞蛋、米飯、面條、魚骨、面包。他抬頭環(huán)顧:汽車、紅路燈、雨、閃電、燈、高樓、窗戶、人、貓、狗、垃圾桶。他都認識。他再看回自己的手,他苦苦一笑。這一笑里,這一苦里,是他所有的恐懼與絕望——他唯獨不認識自己。他蹲下,朝那些貓狗伸出手去,血沾著剩飯剩菜,端在它們面前。它們卻不敢動,而他的手,在顫抖。有一只流浪犬,試探著小心翼翼朝他走過去,走一步,頓許久,走一步,頓許久。這是面對欲望卻恐懼時的姿態(tài)。還差一步,那只手卻猛地一縮,所有美味的菜肴全數(shù)翻倒在地。他又退回到垃圾桶旁,緊緊靠著墻靠著垃圾桶,狠狠抱住雙腳瑟縮。他的手指修長得宛若天工,扣在小腿上,卻如利爪般有力。他的發(fā)很長,濕噠噠地蜿蜒在背上,脆弱地垂掛在耳鬢。遠遠看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要多屈辱有多屈辱。雨下了很久很久,他便恐懼著茫然很久很久。夜,幾近要迎來黎明了。天一亮,他一個接近一米八的人便要裸露在所有人面前,即便他身上穿著一件及膝的長襯衣。這長襯衣,他不確定,是否還能有第二件。他一遍一遍地問,什么東西發(fā)出了聲音被他聽到,他百年在內(nèi)心默默問那東西:我是誰。問得多了,他便要愈漸沉淪在追尋答案的黑暗里。“啪嗒”“啪嗒”,有水從天下落下來,也有水從地上濺起來。他躲了一晚,天終于亮了,可還是在下著雨。這雨,似老天的眼淚,又咸又澀又冷。天亮了,他換了個方向,躲在垃圾桶靠近胡同一側(cè)。外頭很熱鬧呢,汽車喇叭聲,人群喧嘩聲,街上廣告屏的唱和聲。好似有人來了。他不敢探出頭,萬一那人問他他是誰家在哪里,這可如何是好?他更縮了縮身子。“啊,神經(jīng)病啊,你怎么不穿衣服啊?!?/br>“惡心,等下倒完垃圾打個電話到治管所去?!?/br>他偷偷瞧一眼潤濕的襯衣,只見那白皙的肌膚在衣物里若隱若現(xiàn)。他不敢看身下,他似乎已能想象得到那是一種如何的場面——吸透了污水的骯臟,衣難蔽體的羞恥。他不敢伸展身子,為了不阻礙那兩人倒垃圾,他雙手撐地,以一種幾近屈辱的半匍匐姿態(tài)移到旁邊去。“咦,你看是女的男的?”一位男環(huán)衛(wèi)工特意走過去細細以目光上下刮擦,“臉可臟了,長了長發(fā),女的吧?!?/br>“女的你還過去看?”“哎喲,誰知是不是男的呢,誰叫你問呢?!?/br>“趕緊的,倒完了叫一下治管所來提了她吧,也怪可憐的?!?/br>那兩人將垃圾裝車,放好垃圾桶,走了。他堪堪抬起一點眼簾,又躲回垃圾桶旁——就像他才是被隨地丟棄的垃圾亟待回到垃圾桶里一般。雨莫名愈漸大了。他微微抬起一點頭,探出去看一眼街上。雨霧里人也是模模糊糊若即若離的,只見花花綠綠的傘倒才像是真正存在的。他忽而站起,一把跑了起來,跑到胡同最深處。這一條胡同,有一條橫插的小縫隙,堪堪夠一人蹲進去的寬度,但卻很長。他從垃圾桶旁拉起一張被污水浸透的黑塑料膜,慌忙往小縫隙里跑,跑到末了,擠擠自己的胳膊腿,便蹲下,將黑塑料膜蓋在自己身上。他摸了摸因跑得急被瓷磚刮疼的胳膊,而后抱好腿,一動不動。那就是一座小山哪,絕望的小山。好似又有人的腳步聲傳來。飛鳶4“沒有啊?!?/br>“真有,長頭發(fā)的,只穿了一件長長的衣服?!?/br>“你看嘛,哪兒有?”“也許躲到胡同最里面了?!?/br>那幾人腳步匆匆往胡同深處走。“這原本就沒幾家的門開在這邊,里面更沒東西放著,一眼看到底了,哪兒有?”這人用眼睛四處搜刮,手朝小縫隙里一指,“你看,就一堆別人堆著的雜物,哪兒有?”“奇怪?!?/br>“說不定走了或者是誰家的失戀了跑出來瘋了一晚而已,走了走了。”他不知是醒著還是昏著,總之一日就這般過去了,躲在暗日里過去了。肚子早已咕咕餓過了,到了淺夜,已然不覺餓,只覺有些暈。他掀開塑料膜,看一眼仍在滴滴答答的天,木訥站起,一暈,好在兩旁皆是墻壁,他才沒倒在地上。他歇了半會,一步一步拖著步子走出縫隙,他想看看,昨夜的流浪貓狗又是如何為了生搶食的,畢竟除了它們,他誰也不想見、不能見、不敢見。而況,也不知要見誰。發(fā)依舊濕漉漉的,但很柔順,向自天而下風編的垂帶。衣物與臉,皆被雨水洗刷干凈。走出來,宛若下凡的仙人,可終究有些狼狽。他一轉(zhuǎn)出縫隙,猛地見正有一人在對著墻根尿尿,他一驚,拔腿就要跑。奈何體重力軟,一下便被人抓住了手。那人是個男子,留著胡子茬,挺陽剛,卻有些痞氣。那人將他一把拉到墻邊按著,那不懷好意的目光從他頭頂一直滑到腳趾。“美女,一個人?我們做個伴怎樣?”他狠狠刮他一眼,卻沒法動。他自知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不愿意?看你這身打扮,倒像是人家不要的,那我就不客氣了?!?/br>那人將他衣物一扯,猝不及防一怔:“原來是個男的?!蹦侨硕嗽斔碌蒙哪樤S久,咽下自己溢滿的涎水,說:“男的也沒關系?!?/br>那人說完,嘴便啃了過去。他一陣惡心,彎腰似乎連內(nèi)臟都要嘔出來??蓢I出來的,分明只是些膽水。那人將他一把撞在墻上,強迫他站直。他忽地不動了,眸中愈發(fā)寒了。那人見他不動,笑得猥瑣:“是嘛,這才是嘛,你好好……”一腿罡風從肚子穿透,那人疼得就地打滾,嘴里嗚嗚哇哇地亂叫。這一嘶聲裂肺的喊叫,自然引來一群人。只見那些人撐著傘急急切切奔進巷子里,就像他是一條好魚,而這些人就是那些搶魚的客人一般。咋咋呼呼,風風火火,卻令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