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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了他,便是一個精致的翩翩佳公子。他的眼睛他的笑容,可以叫人忽視他的手段,實心實意地以為,他就是靠著多年勤勤懇懇,才登上司禮監(jiān)頭把交椅的。 “娘娘哪里話,這人原是我們衙門派出來伺候的,犯了事兒就是臣管教不嚴,不單他,連著臣也該受教訓。”一面說,一面瞧了瞧那只包袱。包袱里裝著紋銀和頭面首飾,其實東西不算多,但既是偷,哪怕一個銅子兒也是罪過。他哼了聲,“捉賊捉贓,人贓俱獲,沒什么可說的了。” 那太監(jiān)哆哆嗦嗦扒住了梁遇的鞋面,磕頭哭道:“老祖宗,是小的不懂事兒,錯走了這一步。小的老家遭災,爹娘吃不上飯,小的是一時豬油蒙了心,才惦記起娘娘的東西來?!币幻嬲f一面啪啪抽自己嘴巴子,“小的糊涂、小的糊涂……小的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朝老娘娘的妝奩伸手,小的知錯了,求老祖宗超生?!?/br> 梁遇厭惡地挪開了腳,轉頭問王貴人,“娘娘丟了些什么?數兒合得上么?” 王貴人瞧他瞧得走神,他一問,忙哦了聲道:“是我素日積攢的梯己,還有當初先帝御賜的物件,有些在,有些已經找不回來了?!?/br> 梁遇聽罷,抬腳將那太監(jiān)踹翻了,“不長進的東西,讓你做人你不做,偏要干這些雞鳴狗盜的勾當。既然伸了臟手,那這爪子就不該留著。來人!” 他一聲斷喝,倒把王貴人和跟前的宮人都嚇了一跳。外頭掌刑的太監(jiān)上前,停在廊子底下聽令,他寒聲吩咐:“把這狗東西給咱家?guī)ё?,交給東廠番子。先剁他一只手,要是不死,再剁另一只?!?/br> 掌刑太監(jiān)道是,惡狠狠撲進來,將人生拖了出去。 宮里的殿宇進深不像民間的屋子,驚恐的哭嚎竄上房梁,像纏繞在雕梁畫棟上的蛇,拽也拽不下來。王貴人沒親眼見過司禮監(jiān)辦案,也沒想到梁遇會有這樣的一面,當即怔在那里,半晌說不出話來。 梁遇呢,又換了個笑模樣,拱手道:“娘娘受驚了,司禮監(jiān)的規(guī)矩,最忌諱人手腳不干凈,既出了這樣的案子,臣就要清理門戶。眼下娘娘跟前缺了人,回頭臣發(fā)話下去,讓宮監(jiān)處調撥人手過來。娘娘宮里受的損耗,臣下令去追,追得回來固然好,追不回來的也請娘娘寬懷。實在有為難之處,咱們司禮監(jiān)再悄悄填補些兒,娘娘看如何?” 他一字一句說的都是場面上話,但王貴人聽來卻透著溫存。這深宮里討生活,沒人照應真是寸步難行,以前沒進宮前,對太監(jiān)這等奴才是瞧不上的,可后來見識了梁遇,才知道自己先前眼皮子有多淺。 海棠無香,鰣魚刺多,梁遇為宦,都是人間憾事。那個危難中愿意幫她一把的人,就算他六根不全,她也認了。 何況他的品行為人及相貌,都是打著燈籠難找的。像夏美人、宋康妃,屈尊和兩個隨堂太監(jiān)來往,她得知后甚為不齒。就因為她心里的人遠比那些濁物清高得多,連帶著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是清高的。 可惜梁遇是太監(jiān)里頭的正人君子,司禮監(jiān)但凡手上有權的,一個個都和太妃們有了鉤纏,唯獨他,權傾朝野,卻連半個女人也沒有。為什么呢,她那么多回明示暗示,他都不為所動,她就開始擔心,是不是別的宮也對他青眼有加,他上了別人的船,這才瞧不上延慶殿。 今兒一定要有個說法,王貴人下了好大的決心,總是這么含含糊糊不是方兒,越性兒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成不成的,大家都安心。 她轉頭沖跟前宮女道:“你去預備好茶來,我請掌印大人喝茶。” 宮女道是,領人魚貫退了出去。梁遇見了心知肚明,向王貴人揖了揖手,“娘娘盛情,臣受之有愧?!?/br> 王貴人說該當的,比手道:“廠臣請坐吧。” 梁遇依言坐下來,屋子四角的料絲燈高懸著,照出精致又磊落的眉眼。王貴人輕輕一瞥,心頭急跳起來,暗自感慨著,他這樣的人物,就算殘缺了,也絕不會讓人心生輕慢。甚至那種矜貴自重,比之尋常男人更勝。 兩個人就在殿內對坐著,她有些局促,梁遇卻仍是言笑晏晏,眼風調轉過來,目光在她臉上巡視一圈,問:“娘娘有什么吩咐,臣聽著呢。” 有什么吩咐……王貴人紅了臉,低頭道:“自打先帝殯天,我的龍種沒保住,后來一應種種,都賴廠臣照顧。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但廠臣如今到了這樣前程,我再說報答的話,聽上去未免不自量力了吧?” 梁遇道:“娘娘言重了,臣在司禮監(jiān)任職,原就是為主子們辦事的。娘娘們給示下,臣盡心當差,這是臣的本分,說什么恩不恩的,娘娘可是折煞臣了。” 王貴人搖了搖頭,“我和其他娘娘們不一樣,他們都是誕育過皇子皇女的,我這樣的人,原該送進陵地里青燈古佛一輩子,到老了死了,往妃園里一埋就完事了,哪里能像現(xiàn)在這樣,留在富貴窩里,坐享榮華?!?/br> 其實富貴窩里的榮華富貴,享起來并沒有那么受用,全看你怎么瞧吧。 梁遇臉上帶著溫吞的笑,呵腰道:“娘娘的龍種雖沒留住,但也有生育之功,要是發(fā)到陵地里去,未免不近人情了。如今這事兒過去多年,娘娘也該放下了,想著怎么吃好喝好就成,不必舊事重提了?!?/br> 王貴人才要張口,宮人送了茶進來,一時打斷了,只道:“廠臣喝茶吧,這是我們老家的云霧,先唐時起就是貢茶,請廠臣嘗嘗?!?/br> 喝茶閑聊,其實這個點兒上很不是時候,梁遇今天愿意走這一趟,也全是因為被惦記得久了,存了點戲謔之心。 月徊說過,不讓他找籠中的金絲雀,不讓他勾搭寡婦,也不知為什么,他就是想要反一反。人心從來不是恒定的,先前她說不喜歡皇帝,不愿意進宮做娘娘,到如今又怎么樣呢,還不是陪著滑冰吃爆肚,第二天也沒忘了買蟈蟈……可見男女生起情來,不過一霎的光景。 好容易找回來的妹子,他留不了太久,將來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和宮里太妃走影兒取樂,也沒什么。然而明確是奔著這個目的來的,又百般的挑剔,王貴人入不得他的眼。他不喜歡她端杯盞的姿勢,不喜歡她臉上的胭脂,不喜歡她說話的語氣,連她看他的眼神,都讓他覺得不舒坦。 是從來沒有和女人親近過的緣故?大概是的。萬事開頭難,一旦起了玩兒性,或許就樂在其中了。 他低頭呡了口茶,味兒不錯,“廬山云霧,果然名不虛傳。” 王貴人的心思并不在茶上,梁遇那么聰明人兒,她把他留下是什么意思,他不會不知道??裳巯滤€端著,這種事原本應當男人更主動些才對,但他大約是礙于身份的緣故,遲遲不見有任何動靜。 這么長時候的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