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紋變得醇厚細膩。 月徊挨過去,在南炕上坐下來,隨手翻過封面看,上頭幾個字她認得,清靜經。 “煩惱妄想,憂苦身心。但遭……什么……什么生死,常沉苦海……”她看著書頁上的字,好些是她不認識的。不過哥哥真是個追求高尚境界的人啊,一會兒佛學一會兒道學的。清靜經?他有什么可不清凈的? 正納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傳來,看樣子來了老大一隊人馬。她從半開的窗口看出去,是梁遇回來了,滿臉的怒容。將走到廊下時猛然回身,后面緊緊跟隨的太監(jiān)們收勢不住幾乎要撞上去。好在領頭的警覺,腳下剎住了,一隊人忙壓膝躬腰退后好幾步。 院子里響起梁遇的怒叱:“都是干什么吃的,讓那些酸儒在京城造謠生事!給我抽調東廠和錦衣衛(wèi)人手,就算把京城翻個過兒,也要把那些人找出來。咱家倒要瞧瞧,是昭獄里的鐵鉤子厲害,還是他們的嘴厲害!” 眾人慌忙領命承辦去了,梁遇狠狠打起門簾進門,抬眼見月徊坐在南炕上,倒一怔。 在外的那份兇狠,不帶到妹子面前,他臉上神情一瞬平和下來,哦了聲道:“你進宮來了?我原想打發(fā)人去接你的呢?!?/br> 月徊朝外瞧了眼,“城里又出亂子了?” 他垂眼在案后坐下來,喃喃道:“哪天不出亂子,越是臨近年關,越是謠言四起。像這兩天,有幾個南邳的讀書人,排了一出傀儡皇帝認干爹的戲碼,影射當今朝政??芑实邸彼咝α艘宦?,“誰又是那個干爹?這些文人科考失利,就想盡惡招兒發(fā)泄心中不滿,小人可憎,偽君子則可殺。他們不是瞧不上太監(jiān)么,要是不叫他們知道厲害,我這東廠提督白干了!” 唉,這世上事確實是如此,總有人瞧你不順眼,就算八竿子打不著,拐彎抹角也能說出你的不好來。不過司禮監(jiān)和東廠的名聲確實很壞,她在碼頭上那陣兒就親眼見過這兩個衙門吆五喝六,逢人就收雜稅的。到底因為認了親,心里向著他,要是沒認這頭親,她也能把他罵個底朝天。 月徊歪著腦袋,咂了咂嘴,有些話不敢渾說,只是淺表地安慰他:“不得志的人才罵您呢,得了志的都捧著您。他們恨您,誰讓您不給他們管您叫祖宗的機會,您也得容人撒撒氣才好?!?/br> 梁遇聽她發(fā)表了高見,心頭的郁結倒像平息了幾分。 他長嘆了口氣,半晌問她:“聽說皇上親自替你安排了住處?樂志齋的地方倒是不錯,出御花園一直往東,過了乾東五所就是司禮監(jiān)衙門?!?/br> 要說皇帝的安排,實在很有巧思,月徊往南進乾清宮,往東則進他的值房,甚至一南一東的距離都差不多遠,可見他對月徊是真的上心。 月徊試圖藏住姑娘的小竊喜,可她不知道,心里裝不下了會上臉。她說是啊,“我才剛就是順著乾東五所摸過來的,那地方挺好,又是個花園,宮門不下鑰的話,離哥哥又近。” 梁遇看著她眉間的欣喜,忽然覺得有些刺眼。 姑娘一旦一心向著別人了,怕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原以為月徊是個清醒果決的孩子,沒想到他看錯了,實在讓他感到失望。他倒并不反對她日后跟了皇帝,但自己的心應當守住,將來才免于婦人之仁,才好盡心施為??墒撬麄冃置玫南敕ê孟衲限@北轍了,他更看重的是權,而月徊只顧念情。情深易折,也極易受傷,小皇帝目下的新鮮勁兒能維持多久,誰知道呢。 梁遇擱在桌上的手慢慢攏了起來,他居然生出了幸災樂禍的心思,望了月徊一眼道:“今兒內閣首輔領著光祿寺卿,上徐太傅家宣旨去了?!?/br> 月徊臉上果然微微起了一點變化,哦了聲道:“也好,昭告了天下,這件事就板上釘釘,更改不了了?!?/br> 可她眼下不后悔么?真正一手促成徐家姑娘成為皇后的人,正是她。她那時想必還不喜歡皇帝,因此封后封妃的話侃侃而談起來,半點私心也沒有,順利唬住了張首輔。要是再挪后兩日,到了今時今日,她又是怎樣一番心境? 梁遇慢慢翻動題本,視線落在蠅頭小楷上,心卻半懸著,“帝王后宮美人如云,歷朝歷代都是如此,要在這宮里活下來,除了帝王的寵愛,還要有顆靜得下來,善于謀劃的心。現在的紫禁城,硝煙已經平息了兩年之久,所以你沒看見先帝殯天時候的腥風血雨。無子女的低等嬪妃和宮人,殉葬者有一百零八人之眾,要不是延慶殿王娘娘機靈,買通太醫(yī)謊稱有孕,朝天女的名錄上,就該有她。” 月徊訝然,“原來王娘娘懷了先帝遺腹子的事兒,都是假的?” 梁遇淡漠地笑了笑,“生死關頭,什么謊不敢扯?這事兒其實不難戳穿,彤冊上雖然有先帝御幸她的記錄,但月份和她傳太醫(yī)診斷的時間對不上。那時候我瞧她不蠢,沒有戳穿她,所以才有了她一心要報答的后話?!?/br> 月徊以前倒也聽說過朝天女的事兒,說那些女人蹈義后,能換來一個朝天女戶的世襲身份,父親或兄弟有優(yōu)恤,可以入錦衣衛(wèi)。當然那時候宮內秘聞只是市井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她覺得多少有夸大杜撰的成分,如今進了宮才知道,原來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所以說,做皇帝的女人有風險?”她大氣都不敢喘。 梁遇點了點頭,“后宮唯一不用殉葬的就是皇后?!?/br> 皇后……難怪是個人人向往的好差事,月徊由衷地說:“徐家姑娘的命真好。” 命好,倒也未必。梁遇低頭蘸了墨道:“大鄴開國近兩百年,只有三朝皇帝只冊封了一位皇后。后世子孫皇后都不少,廢立全憑自己的喜好。且第一位皇后多受矚目,尋常人當不了。既然冊立了徐姑娘,能不能在這個位置上太太平平坐下去,全看她的造化吧?!?/br> 月徊嘆了口氣,心里說不上是種什么味道。就像當初她對私塾那個教書先生有過好感,結果隔了三天人家就娶親了,那種遺憾,談不上刻骨銘心,就是不堪回首?,F在也是的,她才喜歡上皇帝,他的封后詔書就下了。他和別人訂了親,有了要娶的新娘子,后頭還有更多等著進來給他當妾的。自己的這點小情義淹沒在人海里,至多翻起一個小小的泡泡,然后就該不見了。 她撫撫臉頰,“我還是陪著您吧?!?/br> 梁遇不信她的兩面三刀,見了皇帝只怕照舊養(yǎng)蟈蟈,牽小手。 可是剛要開口,就有人隔著簾子回稟:“老祖宗,慈寧宮炸了鍋了,太后娘娘大發(fā)雷霆,傳召您和張首輔呢?!?/br> 梁遇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就說咱家出宮辦事去了,暫且回不來。先讓她和張恒鬧去,等煞了性子,我再覲見?!?/br> 門外太監(jiān)應個是,快步回話去了。 月徊惶然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