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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的來源,這回不光瞧見了,還離得那么近,可說是心滿意足。 天頂交錯的火光映照了她的臉,她偎在他身旁,瞇眼笑望著。梁遇垂袖牽住她,問她冷不冷,她搖了搖頭,可他還是沒有放開她,把她的手緊緊攥在了掌心里。 ☆、第 42 章 這個年過得, 確實比往年有滋味兒得多。雖說宮里忙,宮外的事兒也不斷,但心里是平和的, 有后顧無憂之感。 三十過完, 初一還有冗雜的儀式,明日要饋歲, 所謂饋歲, 就是皇帝大宴群臣, 以感激眾臣工上年的兢業(yè),且祈盼下年風調雨順。其實太平盛世哪里是憑空得來的,終歸有人逆眾而行,擔得一身罵名。 梁遇上乾清宮回稟饋歲宴籌備事宜, 進門便見月徊在暖閣里站著。一個梳頭的女官,擔任著不在職內的差事, 只要皇帝在, 她必出現(xiàn)在三丈之內。照她的話說, 梳頭女官名頭太窄,她應當叫蟈蟈女官。那兩只蟈蟈兒也確實被她伺候得很好,養(yǎng)得油亮油亮,吃飽了裝在草籠子里,擱在南窗底下, 卯足了勁兒叫喚, 叫得窗戶都關不住。 她見梁遇來,沒有言聲,俯了俯身以作行禮。梁遇經(jīng)過的時候微頷首, 要不是細瞧,瞧不出他們之間有過交流。 皇帝從案前抬起頭, 笑道:“大伴來了?朕新得了一幅字,真假未定,請大伴掌掌眼?!?/br> 梁遇對字畫很有些研究,畢竟好的字畫,比真金白銀有價值得多。 他上前看,一眼便知道來歷,“米芾的,這可是難得的上品。瞧這筆力,剛柔相濟痛快淋漓,字與字之間的布局也巧妙,疏可走馬,密不透風,是真跡無疑?!?/br> 皇帝很高興,“大伴最懂字畫,連大伴都說是真跡,就沒有什么可存疑的了?!?/br> 梁遇含蓄地笑了笑,因為這幅他府里沒有,那皇帝面前的必定假不了。 只是這些話哪能說呢,他順勢又夸了兩句,復回稟宴請的名單,“寧王和容王上年特準回京,今兒遞了話進來,要入慈寧宮參拜太后。臣已經(jīng)借太后的名義回絕了,讓他們‘各便’。主子親政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讓他們出幺蛾子。再者……臣一早得了消息,上回抓住的幾個南邳讀書人,背后另有玄機。兩廣近來出現(xiàn)了一群自稱紅羅黨的反賊,興于鄉(xiāng)野,個個身穿紅羅背襠,到處妖言惑眾污蔑朝廷。兩廣總督葉震唯恐獲罪,并未上報京畿,暗中多番派兵清剿,但那些人四處流竄,難以一網(wǎng)打盡?!?/br> 皇帝怔住了,“反賊?大鄴百姓如今豐衣足食,哪里來的反賊?” 他是太平皇帝,民間有人造反,實在讓他難以想象。然而這種事,從來就沒有間斷過。梁遇的語氣很尋常,拱手道:“主子不必憂心,不過是些流寇罷了,再好的日子都會有人反上一反,有飯吃的時候要衣穿,有衣穿的時候又要做官,人心哪時也不會知足。像這樣的小事,一年總有十件八件,全是東廠報效皇上的機會。只是這回,亂黨鼓動的不是田間地頭的農(nóng)戶,反而是能說會寫的讀書人。這就有些麻煩了,鬧得不好又給人說頭,把焚書坑儒那套拿來大書特書,對主子英名也是損害。” 皇帝聽了悵然,“讀書人……最聰明是他們,最糊涂也是他們。那依著大伴看,接下來該怎么處置才好?” 梁遇道:“眼下正過節(jié),主子只管放寬心,這件事臣自會料理的。過會兒臣上獄里去一趟,等問明白了,再安排平叛事宜。” 皇帝道好,米芾的書法也看不進去了,隨手卷起來,讓畢云收到庫里去,一面對梁遇道:“親政就在眼前,千萬不能因這些人壞了大事。葉震無能,平定不下來,那就換有能耐的人去辦。這個節(jié)骨眼上鬧了這出,恐怕后頭另有推手也未可知?!?/br> 梁遇俯首,“臣領命。先給葉震下令,命他嚴加偵辦,臣隨后便調撥東廠人手趕赴兩廣?!?/br> 皇帝點了點頭,在地心緩緩踱步,“紅羅黨……看來是想效法東漢末年的黃巾賊啊,大鄴好好的江山,豈能容他們作踐!” 歷來帝王最恨不是周邊小國擾攘,是自己的百姓反了自己,打壓起來自然不遺余力。梁遇領命出宮,率眾一路往東廠去,因大過年的,衙門里當差也稀松,幾個千戶、百戶聚在一起擲骰子聚賭,滿嘴污言穢語地調笑,拿對方jiejie嫂子取樂。正玩兒得興起,忽然聽得一隊隆隆的腳步聲到了大門上,回頭一看,險些嚇得肝兒都碎了。領頭的一身蟒服,披著烏云豹的氅衣,烏紗下一張眉眼濃鷙的臉,視線掃過誰,就能叫誰腿里發(fā)虛。 一桌子賭徒慌忙散了,蹦下條凳列隊行禮,“督主新禧?!?/br> 梁遇沒閑情和他們道新禧,在上首坐定了,問:“牢里那幾個書生,審得怎么樣了?” 眾人看看馮坦,表示他是大檔頭,他應該回話。 馮坦上前,硬著頭皮道:“回督主的話,卑職等這幾日一直在想轍套話,可惜那幾個讀書人嘴硬得很,死活不肯開口。先頭楊少監(jiān)又發(fā)過話,叫不讓上刑,可不動大刑,實在撬不開他們的嘴……” 梁遇瞥了這些東廠番子一眼,一個個只會舞刀弄槍,除了屈打成招什么都不會。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一幫蠢貨!人在手上,連半個字都問不出來,竟不如咱家在宮里消息靈通。” 幾個檔頭被罵得連頭都不敢抬,私下里交換眼色,其實各自都覺得委屈。 原本東廠就不是講理的衙門,但凡打過交道,管叫他們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就是了。簡單直接的刑訊法子用慣了,就懶于費腦子費口舌,結果弄來幾個酸儒,要和他們之乎者也,實在太難為人了。 梁遇呢,原是沒打算來硬的,一則讀書人該敬重,二則怕弄得太難看了授人以柄。那幾個南邳人排了一出戲隱射當今朝廷,要是只出于私憤還猶可恕,但這會兒已經(jīng)明白了,和紅羅黨有關,那么接下來必定要往死里審了。 他偏頭吩咐:“愚魯,重新過一回堂,咱家要他們一個說法兒?!?/br> 楊愚魯?shù)朗?,和東廠的檔頭們疾步往獄里去了。 昭獄是個污糟地方,大過年的,梁遇不愿意沾染一身晦氣。他端坐在正堂上喝茶,耐心等著,等那頭拷問出個準信兒來,再給底下人安排差事。 明間里靜悄悄,兩旁戟架林立,陽光從門上照進來,在青磚上投下菱形的光。一雙皂靴踏進光帶,檻外有人叫了聲督主,梁遇抬眼看,是小四。這小子比上回見面又長高了不少,如今很有股子少年生猛的味道。果真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孩子好養(yǎng)活,隨意給點食兒,就能抽條兒。 因月徊的緣故,梁遇賞了他個好臉子,“怎么樣?在這里當值還習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