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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現(xiàn)在抽身,她會變成什么樣? 其實(shí)說到底,也還是自己胡思亂想,一日做了家人,那終身都是。他看著她長到六歲,又從他手里弄丟了她,這么深的淵源,哪里是說拋下就能拋下的。 可是月徊經(jīng)不得他嚇唬,梁遇所處的位置,鬧得不好就有性命之憂。外頭多少人對他恨之入骨,朝中又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啊,他一說這話,她就覺得要出大事兒了。 這回是連飯都吃不下了,她擱下筷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輕聲說:“哥哥,您要是遇上什么難事兒了,一定要告訴我,咱們不興報喜不報憂那套。這兩天我瞧您神神叨叨的,是不是接了棘手的差事,危及了您的地位或者性命?要是,您可得告訴我,我不愿意哪天從別人那里聽見,說我真沒有哥哥了?!?/br> 梁遇對她的措辭真是頭大得很,那么八面威風(fēng)的掌印督主,到她嘴里就是神神叨叨的人。可她倒也真擔(dān)心他的安危,那張一本正經(jīng)的臉和瞠大的眼睛就在他對面,像小時候央他帶她出去買沙冰一樣,透出一根筋的執(zhí)拗來。 他垂下眼,慢慢萘絲誥?!拔抑皇请S口一說,你別往心里去。我也知道朝堂內(nèi)外多的是想要我性命的人,可他們沒那個本事,你只管放心。我今兒出去,是拜訪爹的一位舊友,順便打聽些以前的事兒――都是瑣碎,沒什么要緊的,你也不用追問,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告訴你,你也聽不明白?!?/br> 月徊哦了聲,“那我就不cao心了。您往后不能這么說話,會嚇著我的。我好容易找著個親人,抽冷子又說沒了,那還不如從來沒有找到?!彼幻嬲f,一面牽著袖子給他夾菜,“哥哥,您要答應(yīng)我,要好好的,長命百歲地活著,活著一天就照顧我一天,不許扔下我?!?/br> 她是個纏人鬼,可梁遇聽她說著這番話,心里卻是極受用的。梁家二老于他來說,不單是至親也是恩人,他們只留下月徊一個,他自然要拿性命來守著她。 好在她想法簡單,沒有那么多的彎彎繞,進(jìn)了宮十頓有六頓在他這兒蹭吃蹭喝,剩下就是在皇帝那里搭桌角兒,吃御菜。當(dāng)然了,白天御菜吃得多,夜里就來吃掌印的菜單兒。這人的口福倒是不錯,過去沒受用的,到這會兒全補(bǔ)上了。他看她每天乾清宮司禮監(jiān)往來,活得如魚得水,除了頭前江太后尋釁吃了點(diǎn)兒苦,后來就百樣順?biāo)炝恕?/br> 一頓晚膳下來,宮門早就下了鑰,她酒足飯飽擦擦嘴,“要不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吧,您在司禮監(jiān)給我弄個屋子……就隔壁那間,賞我得了?!闭f完齜牙一笑,“我要和哥哥住街坊?!?/br> 梁遇說不成,“這是太監(jiān)衙門,怎么好留你一個女官。吃完了就走吧,我送你回樂志齋?!?/br> 月徊沒法兒,慢吞吞披上斗篷,鑲上了暖袖,邁出去的時候還在嘀咕:“又不是沒住過……自己人嘛,還不能行這點(diǎn)方便?!?/br> 梁遇道:“別嘟囔了,送完了你,我還有事兒要忙?!?/br> 她不情不愿騰挪出來,“哥哥,我頭暈?!?/br> 可又來,打算靠著這項(xiàng)病癥糊弄一輩子呢。梁遇道:“我攙著你?!?/br> 誰知道她在他背上縱了一下,“哥哥您背我吧!” 就是這么粘纏,活像一張狗皮膏藥。衙門還沒出呢,跟前的小太監(jiān)雖不敢抬眼,耳朵不能上鎖,她說什么全都叫人聽見了。 好在皇帝跟前沒有隱瞞彼此的關(guān)系,否則就她這個狗模樣,遲早鬧出事端來。梁遇躲了躲,“別鬧,叫人看見像什么話?!?/br> 月徊是個欠教訓(xùn)的,驢腦子里記不住事兒,得要人時時提點(diǎn)。經(jīng)他這么一說,她老實(shí)了會兒,自矜而端方地走出貞順門,連步子大小都很得體。從衙門到御花園,有挺長一段路要走,眼下前后宮門都上了鎖,甬道里靜悄悄的。月徊偷著覷覷他,哥哥挑著一盞燈籠,側(cè)影挺拔俊秀。燈籠光照亮他身上的蟒紋通臂袖[,金銀絲絞線,漾出一段又一段粼粼的細(xì)芒。 她錯后點(diǎn)兒,一下子蹦到他背上,“這回能背我了。” 梁遇被她撞得趔趄了兩步,沒有再訓(xùn)斥她,將燈籠交給她,兩手穩(wěn)穩(wěn)扣住了她的腿彎。 她蕩悠悠挑著燈,哥哥背著她往前走,她指了指前方,“瞧見那顆長庚星了嗎,今兒沒有月亮,要是有月亮,它該陪在月亮身邊吶。長庚和月亮,他們是好哥兒倆,就像我和哥哥。” 梁遇抬眼望向天邊,“長庚伴月,沒有月亮,長庚星就孤孤單單的??梢菦]有長庚星,月亮身邊還有旁的星呢,月亮不會孤單……” 月徊聽出來了,“您話里有話啊,我也沒幾個伴兒呀……” 怎么沒有呢,一頭掛著皇帝,一頭還有個小四,再過上一陣子,興許還有小五小六。 可是原就不相干的兩類人,他們喜歡也好,愛也好,他作為哥哥,不該相提并論。這個話題不能聊下去了,他微微偏頭道:“哥哥上了年紀(jì),有時候不免感慨。” 月徊啞然失笑,“您才多大,就說自己老了。其實(shí)您別愁,我進(jìn)了宮,想必也出不去了,將來您別為打發(fā)不了我而生悶氣,就夠了?!?/br> 梁遇淡然笑了笑,也沒說旁的,只是背著她慢慢前行。 月徊問:“我沉不沉?” 梁遇說不沉,“往后犯懶就說犯懶,別再拿頭暈說事兒了?!?/br> “可我十八歲了,還讓哥哥背著不像話?!彼χ牟弊?,微微低下頭,有些委屈地說,“我記得小時候就喜歡讓哥哥背著,現(xiàn)在大了,還有這個癮兒,戒不掉?!?/br> 梁遇道:“那就不戒了,橫豎你沒出息也不是一日兩日?!?/br> 于是月徊心安理得了,靠在他肩頭上說:“要多大出息干什么,有您這樣的哥哥,就是我最大的出息?!闭f起漂亮話來真是無師自通,永遠(yuǎn)能討得他的好兒。 慢慢接近前頭宮門了,她總算知道避諱,從他背上跳下來。 梁遇上前敲門,里頭值夜的小太監(jiān)問是誰,硬邦邦道:“宮門下鑰,概不開啟,有事明兒趕早?!?/br> 他扔了句“是我”,便再不多言了。 門縫兒上透出一只眼睛來,朝外瞧一眼,喲了聲忙打開門,“小的有罪,不知老祖宗駕臨……” 月徊邁進(jìn)門,說您回去吧,可樂志齋在花園另一頭,黑燈瞎火一個人穿過去,他不大放心,便道:“我送你進(jìn)屋。” 前頭的那片樓閣,自打皇帝即位以后就閑置了,只留兩個老宮人看守花園。他想了想道:“明兒給你派兩個小宮女,伺候伺候洗漱也好?!?/br> 說話兒到了門前,他站在臺階下目送她。月徊推了門,一面還念秧兒:“唉,我多可憐,想住在司禮監(jiān),掌印大人不讓。把我趕回這冷屋子,瞧我凍的,小臉兒掛著鼻涕,小手冰涼?!?/br> 梁遇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