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與琵琶聲，腦海里卻是想到了別的事情。

    那是溫故知第一次對她動手。

    天寒地凍的冰雪之日，侯府沒落，新帝登基，溫故知將風(fēng)娘帶回了溫家。風(fēng)娘小心翼翼，露出凍紅的指尖，抓緊了溫故知的袖角。

    她憤怒，她嫉妒，可到了最后，她也只是給了風(fēng)娘一個溫和的笑容。

    冬日夜里的皇城，天降大雪，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燭光照在雪上，好似泛著一層層熒光。

    風(fēng)娘跪在她的院子里頭，她竟沒發(fā)覺，溫故知來時，風(fēng)娘恰是好時候地倒在他懷中，用悅耳的聲音說：“不要怪夫人?！?/br>
    她推開門看去，溫故知目眥欲裂，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為了別的女人動怒，那個好像永遠(yuǎn)深沉云淡風(fēng)輕的謙謙君子，在此刻為了一個女人變成一匹兇惡的野狗。

    他要將她撕碎。

    天寒地凍，她渾身是傷，只剩下了一口氣。

    只是想想，都能感受身上的皮膚隱隱作痛。

    耳畔琵琶聲停了下來，風(fēng)娘小聲喚了一聲：“姑娘可還滿意？”

    裴宜笑回神，淡淡“嗯”了一聲，讓繁星遞給風(fēng)娘十兩銀子。

    她端坐在軟榻上，慢慢起身，“傳聞杏花樓的歌姬風(fēng)娘歌喉無雙，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她自屏風(fēng)后緩緩走出。

    金絲繡花長裙率先落入風(fēng)娘眼簾，那等名貴的料子與繡花，她想也不敢想。

    風(fēng)娘唯唯諾諾站起來，在裴宜笑面前垂著頭，“風(fēng)娘不敢當(dāng)?！?/br>
    “當(dāng)?shù)闷?。”她溫和道，已?jīng)走到了風(fēng)娘跟前，身上的香味和房間里的熏香味道極像，平平淡淡讓人舒心，“聽聞溫大人不就最是賞識你這副嗓子嗎？”

    裴宜笑徑直坐在椅子上，示意繁星給她倒了一杯茶，茶水味道不濃，應(yīng)當(dāng)是去年的剩茶，她一口沒動。

    風(fēng)娘一直都知道屏風(fēng)后面坐著的是裴宜笑，此時聽裴宜笑這么說，心里難免起了一絲攀比之心，淺笑說道：“風(fēng)娘何其有幸，竟被溫大人瞧得上，那般風(fēng)月之人，卻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br>
    裴宜笑瞇了瞇眼睛，這是在諷刺她配不上溫故知么。

    “怎么，你覺得你很配？”她嗤得笑了出來，略帶諷刺意味。

    風(fēng)娘淡淡笑著：“卻也不是，只是溫大人說過，我是個適合他的人罷了?！?/br>
    “的確合適?！彼膊患保惠p飄飄說道：“一朝得勢翻臉不認(rèn)人的寒門與流落風(fēng)月場的歌姬，著實適合?！?/br>
    風(fēng)娘一愣。

    沒曾想如同裴宜笑這種大小姐，竟然會把話說的這般直白，嘲諷得風(fēng)娘耳背通紅。明明之前溫故知說過，這個裴大小姐的性子，最是溫順好欺，所以方才她才沒忍住炫耀。

    此時一看，卻并不是如此。

    裴宜笑淡淡說道：“我看上了你的歌喉，不如我將你買下來，隨我回府唱給我聽?！彼劢尴碌捻猩裆?，叫人辨不清。

    風(fēng)娘心中一驚，眼眸直勾勾盯著裴宜笑，有些駭然。

    要是被裴宜笑買回去了，那還得了，搶了別人的夫君，害的兩個人和離，若是被買回去，她焉有命在？

    風(fēng)娘穩(wěn)定心神，并未失去方寸，好在她聽小廝說起裴宜笑來了，便讓人去溫家請了溫故知，若是溫故知的話……定然會救她的。

    說不定，還能借此機會，成功進溫家。

    風(fēng)娘淡聲一笑，也不敢再去激怒裴宜笑了，“風(fēng)娘不過一介卑賤之人，不敢同姑娘回府?！?/br>
    “哦，是嘛。”裴宜笑淡淡道，端坐著，裙擺垂地，面前的茶一口沒動，垂著眼沒說話，好像在等著什么東西一樣。

    約摸過去了一刻鐘的時候，風(fēng)娘有些站不住了，開口問：“不知姑娘還有什么吩咐，若是沒有，風(fēng)娘便先下去了?！?/br>
    裴宜笑終于有了動靜，彎了彎唇角，眼神看過來，眼尾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不急。”

    雅間外，傳來急躁的腳步聲，她修長纖細(xì)的手指輕扣在桌面上，眼尾一垂：“來了。”

    風(fēng)娘不解：“什么？”

    裴宜笑穿過她往門的方向看去，只見原本金釵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嚇得風(fēng)娘一個哆嗦。

    裴宜笑抿了抿唇，目光不曾有半分動搖。

    溫故知一身白色廣袖長袍，一派翩然，清俊儒雅，生得眉目極好。他快步進來，將風(fēng)娘護在身后，一雙深眸緊盯著端坐的裴宜笑：“裴宜笑，你想做什么？”

    她緩緩起身，“溫大人莫急，我不過是想買下風(fēng)娘，回府中唱曲兒，也好給我解悶。”

    她語氣很輕很淡，看不出絲毫的慌亂來。

    風(fēng)娘一只手抱著琵琶，一手攥著溫故知的衣角，低聲喚：“大人。”一副極為依賴的樣子。

    裴宜笑皆看在眼中，她垂了垂眼簾，“怎么，溫大人不許？”

    溫故知抬起臉，“是?！?/br>
    她忽的嗤笑出聲，蜻蜓點水般，很輕很輕，卻留下了波瀾，讓溫故知有一種俯瞰高山的窘迫。

    他一直不喜歡裴宜笑，就是因為，她出身名門，逼迫他成親。他這一生，都籠罩在靠女人往上爬的陰影之中。她作態(tài)端莊大氣，與他這種寒酸小門小戶一點都不搭。

    他在她面前，所有尊嚴(yán)都被踩在地上，所有作態(tài)都顯得窮酸。

    他極為厭惡這種感覺。

    他手指嵌入手心，只聽裴宜笑用那軟綿綿的聲音道：“我與溫大人已無瓜葛，如今要買個歌姬，你似乎沒有資格阻攔我。”

    溫故知愣了愣。

    他總覺得裴宜笑哪里變了，可定睛一看，她好像依舊是那副溫吞又低眉順眼的樣子，和當(dāng)初捻著衣角羞紅了臉，說喜歡他的大小姐一樣。

    溫故知略一出神，風(fēng)娘便逮住機會哭紅了眼，一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大人，大人救救我，若是風(fēng)娘此去，日后怕是再也見不到大人了！”

    這嗓音好著實好，連哭起來，都讓人揪心。

    溫故知立馬堅定下來，他要帶風(fēng)娘走。在他被迫娶了裴宜笑后，所有人恥笑他時，唯有風(fēng)娘知他懂他，他不能讓裴宜笑帶走風(fēng)娘。

    更何況，他不愿意在一個被他棄掉的女人面前認(rèn)輸。

    溫故知冷眸掃過風(fēng)娘，緊緊拉住她的手腕，道：“裴大小姐怕要失望了，風(fēng)娘已經(jīng)被我買下了?！?/br>
    風(fēng)娘故作驚訝地看向溫故知，溫故知安撫地拍了下她的手背。

    裴宜笑不著痕跡瞇了下眼，好一派郎有情妾有意的畫面啊，她再棒打鴛鴦下去，實在無情了。

    繁星氣得咬牙，低聲喚了一聲：“小姐……”

    “無妨?！彼貞?yīng)繁星，微微一笑，“既然溫大人喜歡，那我也不奪人所愛了?！?/br>
    她回頭，示意繁星：“今日乏了，回府吧?！?/br>
    繁星應(yīng)：“是?！?/br>
    溫故知漂亮的眉頭蹙了下，似乎在疑慮裴宜笑怎么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