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揮手驅(qū)趕！晚上趴著睡覺時，我想拿衣服包住腦袋，可考官又不允許，說是必須坦蕩，最大程度地坦蕩?！?/br>
李順聽得搖頭，齜牙咧嘴道：“真真的……假如有體弱些的考生，怎么熬得住哇？”

“還真有熬不住的?！比萦犹耐楦嬷骸拔覍γ娓糸g就有一個，才考第三天，他就病得昏倒，考官叫人抬了出去?！?/br>
“何故？是宿疾還是突發(fā)疾?。俊比蓍_濟驚詫問。

“他夜間著涼，凍病了，發(fā)熱咳嗽。”容佑棠說，他們已走到馬車前，李順將應(yīng)考包袱放進車里，跑去解綁在樹桿的韁繩。

“爹，您慢點兒。”容佑棠正欲攙養(yǎng)父上馬車，忽然聽見右側(cè)傳來激動哽咽的深情呼喚：“明棠，舅舅來晚了！”容正清兩眼紅腫，泣下沾襟，疾奔靠近。

容瑫也眼眶發(fā)熱，歡天喜地呼喚：“明棠表哥，我們終于見面啦！”

時間靜止了。

容佑棠茫然無措，回頭，轉(zhuǎn)身，愣愣看左側(cè)幾個朝自己跑過來的陌生人——下一刻，他又看見幾乎同時從右側(cè)走過來的慶王。

完了！

仿佛降下無形的九天怒雷，“噼啪”雪亮閃電后，驚雷“轟隆隆”咆哮幾聲，瞬間將容佑棠劈得臉無血色，癡傻兒一般，僵硬呆站。

“明棠，我可憐的外甥，舅舅來晚了！”容正清疾沖靠近，一把抱住外甥，激動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道：“周仁霖那欺師滅祖的畜生敗類，害慘我們?nèi)菁?，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幸虧老天保佑，讓你活下來，舅舅一定會照顧你的?！?/br>
容瑫興高采烈，但不好意思像叔父那樣擁抱，他盡量貼近，興奮得語無倫次，爭先恐后說：“表哥，我是容瑫，這是四叔、不！這是咱們小舅、哦不！這是你的小舅，我的四叔，你肯定沒見過對吧？祖父祖母若知道你還活著，肯定高興死了——啊呸，呸呸呸！”頻頻失言，容瑫有些尷尬，但還是歡天喜地的模樣。

“明棠別怕，今時不同往日，周仁霖那畜生不敢把你怎么樣的?！比菡搴皖亹偵珜捨?，他伸手整理外甥的衣領(lǐng)、衣襟，親昵自然，如同這動作重復(fù)過幾百上千遍。

舅甥侄子，三人緊挨。容佑棠與容正清幾乎像了十成，區(qū)別只在容正清臉上多了風(fēng)霜細紋、膚色較深，他與表弟容瑫也像了五六成。

血緣是奇妙的，除長相之外，他們站在一起極融洽契合，怎么看都是親人。

“你、你們——”容開濟措手不及，瞠目結(jié)舌，他看看慶王一行、再看看容正清一行，眼前發(fā)黑，電光石火間驚覺：兒子有危險了，而且可能會被搶走！

容佑棠短暫木愣后，開始驚惶忐忑，簡直要絕望了，極端恐懼地凝望慶王：趙澤雍原本滿臉笑意，大步靠近，準(zhǔn)備為手足無措的人代為主持簡單認親儀式——但聽見“周明棠、周仁霖”后，他笑容凝固，由疑惑轉(zhuǎn)為驚愕，繼而滿臉匪夷所思，難以置信，緊接著勃然大怒……最后面無表情。

他眼神冰冷，渾身散發(f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

容佑棠心慌意亂，臉色灰敗，有無數(shù)話想說：殿下，你別生氣，你聽我解釋，我有苦衷，真不是故意欺瞞——

“你是周明棠？”趙澤雍冷冷逼問：“而不是邱小有？”

容佑棠無法辯解，或者說，早就不想再繼續(xù)隱瞞。

他輕輕推開容正清，頹然跪倒。

這一跪，代表認罪。

趙澤雍驀然雙目緊閉，握拳，指節(jié)咯咯作響，怒不可遏，臉色鐵青，連呼吸也忘了，瞪視容佑棠。

“容哥兒，你——”郭達目瞪口呆，結(jié)結(jié)實實愣半晌后，他匆匆命令屬下設(shè)立護衛(wèi)圈，驅(qū)散外人的好奇旁觀。

無地自容。

我今日終于切實明白，什么叫無地自容，愧疚欲死。

容佑棠垂首，癱軟跪地，腦袋像有千斤重，抬不起來，無顏面對眼前相熟的眾人，他顫抖道：“殿下，一切都是我心懷叵測，有意隱瞞，與他人無關(guān)，求殿下懲罰，我罪該萬死！”語畢，重重磕頭。

容開濟早已隨后跪下，老淚縱橫，摟緊兒子，懇切表明：“子不教，父之過。殿下，都怪小人教子無方，求您責(zé)罰！佑棠是無辜的，他是好孩子，可惜周家不愛惜，百般踐踏，最后甚至謀殺，僥幸才逃過一劫，為保命，不能也不愿再做周家人，故改名換姓，對外隱瞞身世，實屬無奈之舉?！?/br>
“殿下，不關(guān)我爹的事，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執(zhí)意要報仇，他根本不知道我在外頭做了些什么！”容佑棠膝行數(shù)步，擋在養(yǎng)父前面，抬頭，仰視慶王，哀切解釋。

暮色四起，天邊晚霞殷紅，周圍茂盛樹上有鳥雀尖利啼叫。

“周明棠，你好大的膽子?！壁w澤雍語意森森，他站得筆直，冷漠俯視，無法相信對方竟一開始就處心積慮欺騙自己！

容佑棠堅決搖頭，急切解釋：“殿下，我從前是周明棠，因為無法選擇，但、但當(dāng)年出事后就不再是周明棠了，我發(fā)誓這輩子再不可能是周明棠！永遠不可能！”

“倘若今日沒撞見，你準(zhǔn)備隱瞞到何時？”趙澤雍喝問，他負手，雙拳在背后緊握，筋骨暴突，胸膛劇烈起伏，顯然震怒。

容開濟戰(zhàn)戰(zhàn)兢兢，慌忙表明：“殿下，佑棠一早就想稟明身份的，他不知多么內(nèi)疚難受——”

“住口，本王沒問你！”趙澤雍怒斥，極度震驚失望下，他一揮手，喝令：“來人，把容開濟——”

“不！”容佑棠飛撲護住養(yǎng)父，哽咽哀求：“殿下，我爹當(dāng)真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他就一不相干的老頭兒，求您寬恕他吧！”

許淮與秦浩良一眼便認出慶王，只恨大意、發(fā)現(xiàn)得晚，只顧為朋友欣喜找到外甥?？烧l知道呢？正清的外甥竟對慶王隱瞞了身世？他們想當(dāng)然以為慶王肯定知情的。

容正清趕忙拉著親友跪下，他很快明白自己的出現(xiàn)不慎壞了外甥的事，遂悲痛道：“慶王殿下息怒，下官的外甥遭遇悲慘，命運坎坷，他年紀(jì)還小，報仇心切，并非有意隱瞞，求您大人有大量，饒恕——”

“閉嘴！”趙澤雍喝止，簡直想把眼前閑雜人等統(tǒng)統(tǒng)綁了堵嘴關(guān)押！此時此刻，他只想質(zhì)問容佑棠一個人。

“你們別說話。”容佑棠囑咐外祖家親戚，雖初次見面，但骨子里就頗有熟悉感，相處時倍覺親切。他毅然決然，堅定懇請：“殿下，我愧對您的信任，我罪該萬死、死有余辜，只求別連累家人。”

事到如今，你滿腦子只想著家人？！你就沒想想、沒想想……

趙澤雍怒極，瀕臨失去理智。他橫掃沙場十余年，坐鎮(zhèn)西北威震八方，以令人心服口服的戰(zhàn)功被授親王爵，封號“慶”。承天帝曾私下嘆慰曰：有子如此，成國之幸。

如今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