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一行入住客棧，依舊要了四個緊鄰的房間。

容佑棠呼吸粗重，坐靠床頭，屈起一膝，腰以下蓋著被子，垂首默念：沒什么，春藥其實也沒什么。

“容弟，你、你還好嗎？”齊志陽愛莫能助，他刻意站得離榻三米遠，寬慰道：“再忍忍，大夫馬上到了。放心啊，小山他們都懂，必定辦得妥妥的，不會影響咱們的公事和你的官聲?！?/br>
半晌

“嗯。”容佑棠模糊應(yīng)聲，難受得眼睛都紅了，瀕臨崩潰。

齊志陽見對方一動不動，像是無計可施，他醞釀了很久，才尷尬提醒：“你用手試試？弄出來就好了?！?/br>
容佑棠抬頭，眸光水亮，茫然朦朧，一聲不吭。

“難道你自己沒弄過？”齊志陽嘴角抽動，緊接著火速解釋：“抱歉！我以為你年紀(jì)小，又刻苦讀書考了狀元，家里不給分心?！边@也正常，讀書應(yīng)考的人家對兒子管束尤其嚴(yán)格。

豈料

被藥性折磨得神志不清的人竟誠實點頭！

“你——”齊志陽瞠目結(jié)舌，饒是他成熟世故，此時也無言以對。

毫無征兆的，容佑棠突然談起正事：“姓游的太心虛了，我懷疑他會阻攔咱們明早去關(guān)州?！?/br>
齊志陽哭笑不得，用力抹一把臉，贊同道：“多半會。那廝手段下作，估計還陰毒，十九個涉事商販死得不明不白。他蒙誰呢？老子戰(zhàn)場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命說脆弱也脆弱、說硬也硬——他們要真是重傷，當(dāng)天就很難熬得住，怎么押回巡撫衙門就全死了？”

“正是！”容佑棠異常憤慨，失控地慷慨激昂道：“我懷疑他們死于非命！”

“好好，你冷靜些，別激動。”齊志陽忍笑，搓著手掌來回踱步。

容佑棠垂首沉思許久，凝重道：“陸路土匪、延河水寇，不過沒關(guān)系，咱們?nèi)硕?，亮亮刀劍估計就能安全通過?！?/br>
“明早先去渡口找船，實在不行就騎馬，無論如何明日要抵達關(guān)州?！饼R志陽正色表明。

“姓游的只手遮天，名副其實的土霸王?！比萦犹钠D難喘息，慢慢躺倒，蜷縮著，嘀咕道：“我猜：巡撫把責(zé)任推給州府，州府多半把責(zé)任推給山賊水寇，最后隨便逮幾個土匪應(yīng)付了事?！?/br>
“哼?！饼R志陽冷冷道：“朝廷的決策下發(fā)到地方往往就變味了，甚至變質(zhì)！導(dǎo)致怨聲四起，民不聊生。”

“強龍難壓地頭蛇?！比萦犹倪駠u道：“他們要是狗急跳墻，說不定會喪心病狂得讓咱們也‘意外死亡’?！闭Z畢，他實在忍不住了，痛苦皺眉，手顫抖伸進被子里，本能地往下探。

“膽敢謀殺欽差？查出來要掉腦袋——”齊志陽余光一掃，戛然停止商議，忙不迭轉(zhuǎn)身，邊走邊說：“你弄著，我出去了，有事就喊?！?/br>
容佑棠梗著脖子，眼睛發(fā)直，說不出話。他側(cè)身蜷縮，咬牙，忽然拉高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蓋??！

黑暗有效地緩解了他的困窘羞恥感。

兩刻鐘后，禁衛(wèi)們請來了大夫。

足足忙碌至深夜，他們才筋疲力竭睡去。

翌日清晨

容佑棠可謂怒氣沖沖地起床，一陣風(fēng)似的穿衣穿鞋洗漱吃早飯，同伴們只字未提，紛紛作若無其事狀，怕少年臉薄掛不住。

卯時正，他們趕到延河渡口，意外看見了巡撫衙門的人。

朱迪疾步相迎，恭敬行禮后，關(guān)切問：

“二位大人昨夜休息得如何？游大人本想同去關(guān)州的，無奈公務(wù)纏身，特命小人前來聽?wèi){差遣?！?/br>
“哦？”容佑棠負手逼近兩步：“聽?wèi){差遣？”

“是的?！敝斓掀料⒋故?。

“既如此，倒不好辜負游大人的好意?！比萦犹奈⑿︻h首。

齊志陽問：“船備好了？”

“是。”

容齊二人對視一眼，齊志陽緩緩道：“帶路。”

“請隨小的來。”朱迪暗中松了口氣，忙躬身引請。

不消片刻，欽差一行十人、巡撫衙門二十余人，登船啟程，沿水路赴關(guān)州。

與此同時

延河中游的一處險灘，左岸怪石嶙峋，右岸三丈高的筆直峭壁，緊挨林木蔥郁的深山。

峭壁上方，幾十個精壯漢子簇擁一位須發(fā)灰白的瘦削老人，嚴(yán)密監(jiān)視河道。

“何老，您退后些吧。”仇豹擔(dān)心地上前提醒。

“無妨?！焙螤q站在懸崖邊沿，死死盯著下方湍急河水，陰惻惻道：“我兒死不瞑目，血海深仇，老夫豈能退后？”

“何老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保證做得漂漂亮亮的?！背鸨S躍欲試，興奮道：“弟兄們都沒見過欽差、也沒見過尚方寶劍，好奇著呢。少爺死得慘，咱一定要給他報仇！”

“仲雄臨死前指認得清清楚楚：年初押糧去順縣時，是慶王麾下的容佑棠設(shè)計誘供。姓容的多管閑事，該千刀萬剮！”何爍恨意滔天，臉龐扭曲。

第112章延河

“姓容的不止害死少爺，還斷了弟兄們的財路，死有余辜！”仇豹咬牙切齒，惡狠狠將刀鞘“當(dāng)”一下杵在懸崖邊沿的堅硬石壁。

何爍年逾花甲，干瘦深沉，須發(fā)灰白眼神渾濁，淡淡道：“老夫安穩(wěn)半生，誰曾想這把年紀(jì)卻被朝廷抄家？你們跟隨老夫多年，即使被逼無奈散伙，也要盡力給你們謀一份豐厚的安家銀?！?/br>
仇豹笑得齜出一口大黃牙，諂笑說：“弟兄們絕對信得過您老！甭管什么活兒，盡管吩咐，我們沒有二話，統(tǒng)統(tǒng)照辦！不過，游冠英能出什么價？咱可是幫他殺欽差吶，冒著砍頭的風(fēng)險。”

“你害怕？”何爍斜睨一眼。

仇豹蹲在懸崖邊，隨手揪了根草塞嘴里嚼，扭頭掃視七七八八抱著刀劍或躺或坐閉目養(yǎng)神的同伴，脖子一梗，慢悠悠道：“害怕？嘿嘿嘿，弟兄們的刀都是喝過血的，誰身上沒背個三五條人命？可從前宰的肥羊全是商人或富農(nóng)，宰就宰了，死者家眷頂多跳腳罵幾聲，沒本事追究緝兇。但這回不一樣啊，欽差呢，皇帝的人，弟兄們做了這個活兒，后半輩子得遠走他鄉(xiāng)，隱姓埋名地過日子?！?/br>
“難道不殺欽差你們就能堂堂正正過莊戶日子了？”何爍頭也不抬，不緊不慢反問。

“我——”仇豹語塞，被噎住了。他隨手又揪了幾棵草，一把全塞進嘴里，用力嚼爛，直脖吞下肚。

何爍專注盯著下方湍急河水，語調(diào)平平，說：“手上沾了人血，終生洗不清。宰普通肥羊來錢太慢，不如做個大的，游冠英許諾事成給二十萬兩，銀子老夫一文不要，全分給弟兄們。你們拿著銀子，就此收手吧，天大地大，改名換姓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娶個俏婆娘，生幾個大胖兒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下半生?！?/br>
二十萬兩銀？全給我們分？

標(biāo)致娘子、大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