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論起來，朕身為父親，負有不可推卸之責，待百年歸老后，朕自會向列祖列宗請罪?！?/br>
“殺了我，殺了我，我活膩了……”趙澤寧念念叨叨，癱軟跪坐，垂頭喪氣，兩眼上翻凝視父親，仿佛失去了痛覺，一口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鮮血涌出，被他吸允舔舐，津津有味，灰白嘴唇霎時染上妖異的紅。

“你自殘做什么？”慶王怒斥，一把將其雙臂反擰，按緊。

“活著到底有什么意思？煩得很，殺了我吧，砍頭還是凌遲，悉聽尊便，為你最疼愛的女兒報仇，一了百了?！壁w澤寧五官扭曲，嘶啞冷笑。

莫非，王翠枝的瘋病傳給了孩子？

承天帝滿腹疑團。這種想法令其好受許多，畢竟誰也無法接受兒子蓄意殘殺女兒。他板起臉，眼神冷峻，強撐著，威嚴下令：“澤雍，立即把他送進皇子所原寢殿，派人日夜嚴加看守，無旨不得離開半步?！?/br>
皇帝沒說期限，因為他暫時無力思考更多。

“是?！睉c王五味雜陳地領(lǐng)命。

“終生囚禁？那你還不如殺了我！”趙澤寧恐懼叫嚷。

“放肆！若非你投胎做了朕的兒子，殺害公主，下場只能是凌遲！”

“還得誅九族吧？有本事誅九族啊，全家一起死，都別活了哈哈哈~”趙澤寧癲狂大笑，神態(tài)詭異，十分滲人。

“夠了！父皇已經(jīng)仁至義盡，你如此咄咄逼人，嘴臉實在難看?！睉c王忍無可忍地怒斥。

“逆子，逆子——”承天帝氣憤填膺，直發(fā)抖，忽然身體一歪，當場昏迷。

“父皇！”

“陛下！”

“快傳太醫(yī)，太醫(yī)呢？”

乾明宮響起一陣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消息卻絲毫未曾向外泄露，宮門緊閉。

寅時末，將近破曉。

天快亮了。

在太醫(yī)們的及時救治下，昏迷多時的承天帝逐漸清醒，隱約聽見：“手掌這一塊燒進了rou里，短時間內(nèi)起了許多水泡。殿下請勿大意，須得服藥并按時換藥，謹防臟污傷口?！?/br>
慶王兩個手掌被仔細包扎，嘆道：“本王不要緊，你們仔細照顧好陛下，令其盡快康復(fù)?！?/br>
“這個……”太醫(yī)吱吱唔唔，不敢說實話。

這時，承天帝微弱喚道：“雍兒。”

“父皇？”慶王趕忙回到榻前，緊張問：“您覺得如何？身上哪兒不自在？”

承天帝睜開眼睛，說：“老毛病罷了。你的手怎么樣？叫太醫(yī)仔細瞧著，別疏忽大意?！?/br>
“兒臣無恙?！?/br>
“老臣已為慶王殿下清創(chuàng)上藥，目前并無大礙。”太醫(yī)恭謹答。

承天帝屏退外人，盯著明黃帳頂，半晌，問：“那孽障呢？”

“已按您的意思，送進了皇子所?！?/br>
“唔?！背刑斓塾謫枺骸澳w抓到的太監(jiān)，你審了沒？”

“審了。那人名叫劉滿，五十二歲，年輕時在寶和宮當差，而后分去冷宮。他堅稱自己是兇手，一口咬定因被宜琳毆打辱罵，懷恨在心，故殺人報復(fù)。”慶王簡要稟告。

承天帝雖然病倒，但頭腦仍清醒，立刻問：“那人與王昭儀是舊相識？”

慶王有些尷尬，生怕刺激父親，字斟句酌答：“他們曾同是韓貴妃手下，應(yīng)當認識?！?/br>
“哼?！?/br>
承天帝冷笑，一針見血道：“朕自幼便知，某些宮女太監(jiān)會悄悄結(jié)為對食，但王昭儀是清白跟了朕。那人倒也癡心，竟甘受那孽障驅(qū)使，頂罪赴死，既如此，朕大方成全他！雍兒，該怎么辦，不用父皇教你了吧？”

慶王很清楚父親的意思，沉吟片刻，低聲請示：“對外宣稱已抓到了兇手嗎？可是，惠妃娘娘和四弟……”

承天帝閉目喟嘆，沉痛道：“你不必管，朕會處理，盡量設(shè)法補償。有什么辦法呢？難道將家丑宣告全天下嗎？那才真叫糟糕透頂。丟臉事小，皇室威嚴蕩然無存事大，倘若危及社稷，朕有何顏面見列祖列宗？”

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是。兒臣……天亮就宣告已破案。”慶王覺得腦袋像是有千斤重，艱難點了一點。

承天帝面無表情，不容置喙地吩咐：“傳朕的旨意，將劉滿凌遲九族，把伺候宜琳的下人悉數(shù)殉葬，叫御書房擬定宜琳的謚號，令禮部以最高規(guī)格籌備喪禮?！?/br>
“遵旨?！睉c王頭腦一片空茫。

沉默半晌

承天帝平靜問：“什么時辰了？”

“寅時七刻?！?/br>
“以往這時候，朕已經(jīng)起了，喝兩口粥就去上早朝?！背刑斓塾袣鉄o力地說。

“父皇勤勉自律，兒臣佩服?！睉c王低聲道。

“可朕現(xiàn)在頭痛胸悶，渾身無力，起不來嘍?！背刑斓厶稍诿鼽S的被褥帳幔里，越發(fā)顯得衰老瘦弱，憔悴不堪。

慶王心一酸，跪在榻前，懇切道：“父皇千萬振作些，太醫(yī)們醫(yī)術(shù)精湛，定能令您康復(fù)的?！?/br>
“唉，朕實在太累了，須得休養(yǎng)一陣子?！背刑斓坌?，他定定審視皇三子，卻只從對方眼里發(fā)現(xiàn)了悲傷和擔憂，并無其它。

慶王嚴肅頷首：“兒臣贊同您量力而行，待靜養(yǎng)康復(fù)后，再處理政務(wù)不遲?！?/br>
“唔?！背刑斓垲h首，旋即下令：

“傳旨，叫你大哥代為處理朝政一段時日，韓太傅、平南侯、定北侯、兵部尚書高鑫四人共同協(xié)助?！?/br>
“是！”慶王干脆利落地領(lǐng)旨，孝順忠誠。

好孩子。

承天帝倍感欣慰，抬手蓋住眼睛，顫聲叮囑：“此外，你負責督辦宜琳的喪禮，務(wù)必、務(wù)必好生發(fā)送她，只要不逾矩，統(tǒng)統(tǒng)給最好的。明白朕的意思嗎？”

“兒臣明白?！?/br>
“雍兒，為父把重任交給你了，去吧。”承天帝語帶哽咽，淚水從指縫流下，暈濕明黃枕巾。

“您放心，兒臣必定竭盡全力！”慶王鄭重其事地承諾。

卯時末，天色大亮。

御花園的議事帳篷內(nèi)，僅有三人。

容佑棠震驚于慶王被燒傷的雙手、被燎毀部分的頭發(fā)，但眼下無暇詢問，他提心吊膽地看著：“案子破了？”瑞王垂手站立，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兄長。

生平第一次，慶王心里愧疚，不敢直視兄弟，狼狽別開眼。

“三哥。”

“嗯？”

“兇手真是那個叫劉滿的太監(jiān)？”瑞王逼近兩步，面白如紙，嘴唇烏紫，喘不上氣。

容佑棠情不自禁，也靠近兩步，緊張焦急。

慶王腹內(nèi)有千言萬語，但不能告知，憋得極難受，飽含歉疚，低聲解釋：“四弟，我已經(jīng)盡力了。”

“劉滿根本不是兇手，對嗎？”瑞王問，他已猜中真相，卻無力推翻父皇的圣旨，一字一句問：“三哥，你對得起宜琳？”

語畢，瑞王急怒攻心，舊疾發(fā)作，直挺挺朝后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