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則慶王強悍冷硬，很不好招惹。

因此，趙澤安只見過生母的畫像，并從外祖母口中略聽過一些而已。雖然無緣相處，但他自懂事以來，卻由衷地滿懷濡慕之思，悄悄認定：我娘肯定是極好的人！

趙澤安跪坐于軟墊，雙肘撐著床沿托腮，憂傷嘆息，想當(dāng)然地問：“唉，太醫(yī)怎么就沒救回我娘呢？”

“太醫(yī)院那些廢物！”

憶起難產(chǎn)身亡的淑妃，承天帝本以為自己老來多健忘，此刻方知相思最難忘。他努力維持鎮(zhèn)定，嘆道：“朕當(dāng)年想盡辦法，召集太醫(yī)院所有好手，敞開私庫，無論甚么珍奇寶藥，任憑太醫(yī)取用救人，誰知他們那般無能，居然連一個女人也救不活，簡直罪該萬死！”

趙澤安呆了呆，撓撓頭，趕緊勸道：“父皇，您千萬別動怒，太醫(yī)囑咐靜養(yǎng)呢，倘若被我哥知道，他一定會生氣的?！?/br>
“哼，他生什么氣？”承天帝余怒未消。

“責(zé)怪我不懂事，惹惱父皇。”趙澤安心虛地低頭，倍感懊悔。他無意中聽見宮里流傳的秘聞，因年紀小，藏在心里渾身發(fā)癢，辛苦隱瞞好幾天，最終忍不住說了出來。

“他自己又有多懂事？今兒下午還跑來頂撞了一通！”承天帝相當(dāng)?shù)臎]好氣。

“因為大jiejie的謚號嗎？”趙澤安童言無忌。

“唔?！背刑斓坶]上眼睛，揮揮手，無奈道：“你哥從小刻板要強，朕懶得同他一般見識，既然他和琛兒都認為懷敏更合適，朕便采納了，圖個耳根清凈?！?/br>
“父皇英明！”

趙澤安兩眼亮晶晶，崇敬萬分，誠摯地夸贊：“多虧您通情達理，否則哥哥們要挨罰了?！?/br>
“哼。朕是記著他們的打，等哪天有空了，一個也不輕饒。”承天帝莞爾，難得露出笑意。但下一刻，卻悶咳了幾聲：“咳咳，咳咳咳，唉喲?！?/br>
“您覺得如何？可需要請?zhí)t(yī)進來診脈？”趙澤安愧疚詢問。

承天帝搖搖頭，慢悠悠道：“不必了，老毛病而已。朕只是想靜靜地歇一陣子，外頭暫時交給你哥哥們打理。”

“好吧。唉，您突然病倒，嚇得我吃不下飯，做什么都提不起勁兒?！壁w澤安后怕不已。

承天帝心頭又軟又暖，同時深切擔(dān)憂年幼弱勢的小兒子，意味深長道：“怕什么？無論如何，父皇會盡可能地安排好一切，你只管認真讀書，別的不用理?！?/br>
“嗯?！?/br>
趙澤安轉(zhuǎn)念一想，目不轉(zhuǎn)睛問：“您沒哄人吧？我知道，你們都喜歡哄我?！?/br>
“沒哄你。朕并無大礙，只是累了。”承天帝耐心十足，慈祥和藹。頓了頓，他臉上的微笑隱去，威嚴問：“九兒，你有心事，能告訴父皇嗎？”

“我、我……”趙澤安立即低頭，兩手把被褥揉來搓去，吱吱唔唔。

“嗯？”承天帝尾音上揚，狐疑問：“莫非有誰拿淑妃說嘴了？刻薄詆毀你了？”他第一反應(yīng)是宮里的碎嘴小人批評“九皇子克母”之類的混帳話。

趙澤安摸摸鼻子，艱難抉擇，不愿隱瞞最敬愛的父親，遂說：“您猜對了，宮里確實許多人在議論我娘?！?/br>
“許多人？”

承天帝“騰”一下惱了，立即追問：“都是哪些人？你指出來，胡言亂語，妄議妃子，朕割了他們的舌頭！”

“我不認識?！?/br>
“你細細說來?！?/br>
趙澤安頷首，苦惱地傾訴：“有次在御花園，我無意中聽見一些悄悄話?！壁w澤安臉頰白嫩，手掌有些胖乎乎，食指順著被面的龍紋游走，尷尬道：“他們說，昭儀娘娘瘋了，嚷破驚天絕密?！?/br>
“她能知道什么絕密？”承天帝不以為然。

“據(jù)說，皇后娘娘……不滿意我娘二度有喜，怕多分了父皇的寵愛，故設(shè)計加害，她買通文昌閣的管事太監(jiān)，動手腳推倒書架，砸傷我娘，導(dǎo)致險些一尸兩命。昭儀娘娘的親信侍女目睹事發(fā)全過程，那侍女——”他沒說完，承天帝就斷然否決：“一派胡言！朕當(dāng)年仔細篩查了，那是意外，誰吃了熊心豹膽敢謀害孕育龍種的妃嬪？活膩了不成！九兒，你究竟從誰口中聽說的？朕饒不了他們。”

趙澤安膽戰(zhàn)心驚，渾身一個顫抖，慌忙離開軟墊、挪到腳踏上，規(guī)規(guī)矩矩，跪直了，急切道：“父皇別生氣，我錯了，不應(yīng)該把道聽途說的消息告訴您的?！?/br>
“好孩子，別害怕，父皇不是對你發(fā)脾氣。”承天帝定定神，迅速按捺怒意，換上慈父臉孔，揚聲喚：“來人?！?/br>
李德英親自侍奉靜養(yǎng)的皇帝，他聞訊匆匆走進里間，躬身問：“陛下有何吩咐？”

“攙扶九兒起來，賜座。”

“是?！崩畹掠⒘⒓磾v起九皇子，他蹲地，仔細撣了撣對方褲腿上并不存在的灰，隨后搬來個矮圓凳，放置距離龍床三尺處，恭敬道：“九殿下，請坐。”

“坐吧。朕說了，并非責(zé)怪你?！?/br>
“謝父皇?！壁w澤安這才敢落座，捏緊衣擺，暗自后悔。

承天帝緩緩坐起，李德英和九皇子同時上前，拿軟枕給靠著。

“小九?！背刑斓圩?，語重心長地教導(dǎo)：“宮規(guī)雖然森嚴，但架不住人多嘴雜，總難免有歪心可惡之徒，信口雌黃，散布閑言碎語。若下次再撞見了，不宜當(dāng)場如何，以免刁奴大膽傷害幼主，你記住他們的名字或模樣，回頭稟告朕，即是功勞一件。記住了嗎？”

“是?！壁w澤安點頭，卻不大贊同，暗忖：無風(fēng)不起浪，責(zé)罰下人有什么用？遂認真地解釋：“那天我一聽就驚呆了，無暇留意他們的模樣?！?/br>
“你沒經(jīng)過什么事，慌張也正常?！背刑斓凼謱捄?，和藹催促：“行啦，朕知道了，那不算什么，你該去歇息了，早睡早起，近期功課先放一放，送送你大jiejie?！?/br>
“是?！?/br>
“德子，打發(fā)面善穩(wěn)妥者伺候九殿下就寢，夜里好生陪伴著，孩子隨時可能驚醒，身邊必須有人。”承天帝細致周到地吩咐。

李德英直覺不妙，沒敢抬頭，屏息垂首：“老奴遵旨。”

兩刻鐘后，李德英照顧九皇子在乾明宮偏殿歇下，隨即返回，自覺地跪下，誠惶誠恐道：“老奴有罪，請陛下責(zé)罰?！?/br>
假寐的承天帝并未睜開眼睛，冷冷問：“你有何罪？”

“承蒙陛下信任，將內(nèi)廷奴婢們交由老奴管教，如今卻出現(xiàn)底下人妄議貴人一事，甚至傳入小殿下耳中。老奴管教不力，無能失職，請陛下降罪?！崩畹掠⑷詢烧Z，可進可退。

“也就是說，宮里的確在傳謠言了？”承天帝語氣平靜，卻是發(fā)怒前的征兆。

李德英義正詞嚴道：“陛下息怒，老奴若抓住多嘴多舌之人，必定以宮規(guī)嚴懲之！”

“為何不及早稟報？”承天帝面無表情。

李德英早有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