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駑鈍，每每慷慨指點棋藝。”

承天帝氣極反笑：“如此說來，你知恩圖報、好學(xué)上進(jìn)，朕還得夸贊賞賜？”

容佑棠尷尬答：“微臣愧不敢當(dāng)，那些俱是應(yīng)該所為，只求能略表感激之心一二?！?/br>
“伶牙俐齒！”

容佑棠深深垂首：“請您保重龍體?！?/br>
承天帝瞪著眼睛，兩撇法令紋繃直，生了會兒悶氣，隨手“啪嗒”一聲，將楠木佛珠丟在桌面，低眉順目侍立一側(cè)的李德英默默收拾盤好。片刻后，承天帝冷靜評價：“外圓內(nèi)方，剛?cè)岵?jì)，你算有些本事，怪道他另眼相待?！?/br>
“微臣惶恐至極。”容佑棠畢恭畢敬，佯作沒聽懂。

“哼！”

下一瞬

承天帝重新拿起佛珠，定定神，一顆一顆地捻，迫使自己平靜，這是長公主猝然逝世后他才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只是罰跪？

與慶王殿下付出的一切相比較，罰跪算什么？陛下有生氣的理由。其實，我爹也不贊同，只是礙于身份差距，他無法令殿下罰跪……嘖，我在胡思亂想什么？

容佑棠苦中作樂，浮想聯(lián)翩，試圖以此使自己忘卻膝蓋疼和腿腳麻。

可惡的狡猾小子，你以為朕無計可施？

承天帝俯視容佑棠頭頂，胸有成竹，不疾不徐發(fā)問：“容卿交游頗廣，與平嘉侯府可有往來？”

平嘉侯府？

此乃文帝欽封的侯爵，因皇帝隆恩，迄今襲至第三代，可惜家主不善維持，門衰祚薄，人丁凋零，日漸冷清。老平嘉侯已致仕讓爵榮養(yǎng)，其嫡長子、現(xiàn)平嘉侯在工部任侍郎，四平八穩(wěn)。

容佑棠一頭霧水，如實搖頭：“微臣慚愧，因初入仕途，尚未有機(jī)會結(jié)交京都各大名門望族?！?/br>
“不足為奇，凡事都得經(jīng)歷一個過程嘛?！背刑斓埏@得十分通情達(dá)理，他話音一轉(zhuǎn)，慢悠悠道：“平嘉侯鐘府乃老派大族，根基深厚，安守本分，家風(fēng)清正，那府里現(xiàn)有兩個嫡出千金，據(jù)悉皆孝順端正，知書達(dá)理?！?/br>
您什么意思？

容佑棠腦袋里“嗡”的一聲，心神巨震，情急之下倏然抬頭，連君臣禮節(jié)也忘了，雙目圓睜。

承天帝暗暗得意，氣定神閑地捻動佛珠，李德英出言提醒：“容大人，任何人不得直視陛下，此舉視為不敬。”

容佑棠急忙垂首：“微臣失禮了，請陛下責(zé)罰?！彼@疑不定，無暇顧及腿腳酸麻。

“下不為例。”承天帝輕飄飄訓(xùn)斥一句，興致勃勃，繼續(xù)說：“鐘家兩個千金，大鐘年方二八，小鐘尚未及笄，若論年紀(jì)，自然大鐘合適，朕準(zhǔn)備賜婚，給他們數(shù)月時間準(zhǔn)備婚嫁諸事宜，年后即可成親。容卿，你認(rèn)為如何？”

“微臣、微臣……”容佑棠語塞，呼吸急促，忽然覺得龍涎香太過濃郁，令人胸悶反胃；又覺得火墻火道熱度不夠，跪地的膝蓋刺痛寒冷，十分難受。

“哦，朕一時高興，忘記你還沒成親了，想必不懂這些。不過，年輕人不懂無妨，只要聽從長輩安排即可。唉，兒女的終身未了，做父母的總不放心，少不得細(xì)細(xì)尋看合適人選，督促孩子成家?！背刑斓蹞Q了個坐姿，悠閑愜意，屈尊紆貴與臣下親切交談，自顧自分析：“不過，雖說大鐘年紀(jì)合適，可小鐘性子較為靈敏活泛，可惜尚未及笄，成親還得等兩年。容卿，你認(rèn)為哪個更合適？”

殿下，殿下……

怎么辦？陛下要給殿下賜婚了！

容佑棠肺管子發(fā)堵，心口更堵，右臂刀傷已經(jīng)愈合，但使勁握拳時，仍牽動肌rou劇痛。他萬分焦慮，強忍悲傷落寞，怔愣答：“求陛下恕罪，微臣對平嘉侯府一無所知，不能為您分憂?！?/br>
“怕什么？隨意聊聊而已，朕準(zhǔn)許你直言不諱，快說來聽聽?！背刑斓坌σ饕鳎d致盎然。

我？

無憑無據(jù)，我怎么議論素未謀面的侯府貴女？

容佑棠如墜冰窟，汗涔涔，分不清熱汗還是冷汗，他竭力鎮(zhèn)定，垂首盯著乾明宮書房的雕花地磚，奮力思索對策，半晌卻無果，形勢逼人，遂艱難說：“陛下親口提及平嘉侯府千金，二位姑娘必定品貌雙全，由陛下欽點，就是最妥的了?！?/br>
承天帝滿意頷首，不再捻動佛珠，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躺椅扶手，肅穆道：“朕認(rèn)為大鐘合適，賜婚旨意一下、擇定黃道吉日，也許明年年底他們就能給皇室添丁?！?/br>
此時此刻，應(yīng)該欣喜恭賀。

但容佑棠根本擠不出一絲笑意！

措手不及，他仿佛瞬間從平地跌入萬丈深淵，驚惶忐忑，絞盡腦汁，卻找不到任何理由勸阻皇帝，心酸苦澀，神智恍惚，果斷狠咬舌尖，力道之大，嘴里彌漫開血腥味，痛得渾身一抖。

承天帝余光一掃，誤以為對方跪不穩(wěn)了，這才暫停施威，收起笑臉，淡淡吩咐：“平身吧?！?/br>
“謝陛下?！比萦犹耐饶_酸麻脹疼，千萬萬根針扎一般，但遠(yuǎn)比不上內(nèi)心悲涼，他手扶膝蓋起身，咬緊牙關(guān)，大氣不喘一下。

承天帝分明從少年的尾音中隱約聽出了傷心哽咽。

“怎么？”承天帝板著臉，語調(diào)平平問：“你認(rèn)為大鐘不合適？”

“微臣并無此意。”容佑棠方寸大亂，下顎緊繃，勉強維持表面鎮(zhèn)定，暗忖：殿下志存高遠(yuǎn)，文韜武略智勇無雙，平嘉侯府在名門望族里雖然落于下風(fēng)，但勝在“穩(wěn)”，且免除了外戚干擾之虞，不算太離譜，興許陛下此舉另有深意……

承天帝審視半晌，態(tài)度忽然變得冷淡，尊貴凜然不容忤逆，下令：“德子，傳朕的旨意，著皇后盡快宣平嘉侯嫡長女入宮，與貴妃、宸妃一同接見，聊聊家常?！?/br>
李德英躬身，畢恭畢敬道：“老奴遵旨?！?/br>
宸妃？

為什么讓宸妃娘娘一同接見？

容佑棠靈光一閃，火速抬頭屏住呼吸，心瘋狂跳動，幾乎要跳出喉嚨口。

呵，你小子，還是太嫩了！

承天帝面色不改，施施然道：“容卿，你和老七有些交情，應(yīng)當(dāng)了解他，急需一個端莊穩(wěn)重的正妃cao持皇子府內(nèi)務(wù)，是吧？”

老七？

而非慶王殿下？

關(guān)心則亂，一開始就先入為主誤會了的容佑棠瞠目結(jié)舌，結(jié)結(jié)巴巴求證：“陛、陛下，原來您是給、給七殿下選妃？”

“唔?！背刑斓鄱俗慌?，反問：“不然你以為呢？”

容佑棠瞬間又從萬丈深淵飛上九霄云端，心曠神怡，眉開眼笑，喜出望外！他心頭大石落地，激動極了，語無倫次答：“陛下英明，陛下仁慈，吾皇萬歲?！?/br>
哎？

七殿下愛慕愷哥，前陣子因為愷哥可能成親而借酒澆愁，如今他被陛下賜婚了，真不知會鬧成什么樣……容佑棠默默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