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玫瑰嗎？”青年微笑，用滬語輕聲問。

“煙缸……煙斗……”

明誠領著譚忠余往外走，順便把玫瑰花束賣給一位等著接人的先生。譚忠余輕聲道：“怎么會是你？煙缸呢？”

明誠嚴肅：“煙缸臨時派我來。不要多問，跟著我?，F(xiàn)在不能回小組，你跟著我回家。我要把你平安送出巴黎，這是我第一次出任務，必須完成得漂亮。”

譚忠余起疑。他們對了暗語，長長幾句都是對的。眼前的人打扮也相符，就是太年輕，他沒見過。他袖子里藏著水果刀，眼睛不停地看四周。火車站人來人往相對安全，想溜容易。出了火車站就失去屏障。

明誠沒回頭，只是不住嘆氣：“煙缸料到你不會信。你袖子里的刀隨時能給我一下，我大概反抗不了。或者你干脆賭一把，跟我回家，煙缸在我家等你。”

譚忠余蹙眉：“她自己怎么不來?！?/br>
明誠回頭，對著他笑：“你自己問她?！?/br>
“新加入一人……”

譚忠余一直保持警惕，明誠平安把他領回家。貴婉在明誠家坐立不安。譚忠余一腳踏進來，貴婉上前握住他的手：“對不住了，我沒有去。情況緊急，你今天晚上就走。”

譚忠余看到貴婉，才放下心。他蹙眉：“怎么啦？出叛徒了？”

貴婉沒回答。

“青，瓷……”

40.

新年明樓和王天風誰都沒心思過。

明樓忙著到處拜訪親友，到里昂看望古蘭教授，哄一哄古蘭教授圈子里的老頭們。哄好了返回巴黎，拜會歐內(nèi)斯特和阿爾貝·阿夫塔利昂教授，并遞上自己寫的幾篇經(jīng)濟論文。歐內(nèi)斯特看見明樓非常高興，熱力邀請他到索邦大學來共事，并且?guī)兔鳂钦业搅俗√?。王天風不知道住哪兒，三天兩頭往明樓家跑，理由很理直氣壯：你家敞亮。

明樓坐在寫字臺前寫東西，王天風翹著腿坐他身后沙發(fā)上翻報紙，有意無意道：“過年你都不去看你兄弟。”

明樓硬著嗓音：“沒什么好看的。”

王天風笑一聲：“你們兄弟感情不好啊?！?/br>
明樓接著寫：“你天天粘著你弟弟么。都是成年男人?！?/br>
王天風很無所謂：“我哪兒知道我沒家人?！彼酒饋?，走到明樓身后，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才發(fā)現(xiàn)，干我們這一行，孤家寡人是個優(yōu)勢?！?/br>
明樓心一沉，面無表情：“哦?！?/br>
王天風嘎嘎笑起來：“你怎么就是不生氣呢?！?/br>
這一路坐船過來，明樓時有和他爭論，乃至爭吵，可不是“生氣”，明樓的心混著鋼筋水門汀，堅固不可摧，他對什么都不走心。

王天風直起腰：“今天吃什么？”

明樓陰著臉：“你要在我這兒吃，就只有沙拉，還要麻煩你去買法棍?！?/br>
王天風嗤之以鼻：“小氣?！?/br>
明樓不看他。

一月底，法國成日陰著天，沒有新的一年的喜慶。要下雪不下雪，醞釀情緒。屋子里溫度非常低，明樓想大概王天風家漏風，凍得他待不住。

王天風溜達幾圈：“寇榮那孫子到法國來了。你知道吧。這要是在國內(nèi)就簡單了，隨手收拾掉的東西?！?/br>
明樓瞥他一眼：“別輕舉妄動，別把法國人想成傻子。除非你想被遣返回國?！?/br>
王天風在國內(nèi)野慣了，到法國束手束腳心里憋屈。他樂呵呵地想了一會兒，神秘兮兮道：“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他去自己大衣那里翻了半天，拿出一只大信封，掏出來，是一張極薄的地圖。王天風一抖，巴黎街區(qū)在明樓眼前徐徐展開——紅色的，密密麻麻的小點，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如溪流匯河。

“這是什么。”

王天風得意：“這是青瓷。”

明樓沒反應。

“沈陽交通站被破獲，共黨嚇草雞了。被迫無奈啟用一個新人，最近這個‘青瓷’活動得比‘煙缸’頻繁。到底是新人，被自己的‘組織’當炮灰了都不知道，指不定怎么高興呢。”

明樓準備轉(zhuǎn)身接著寫，王天風舔舔自己的牙：“青瓷行事越來越老練，雖然也沾了在法國我們行動不便的光。但是我覺得我在見證一個優(yōu)秀特工的成長——是不是很有意思？捉住她我要問問她，當?shù)叵曼h是不是又刺激又好玩？哦順便說一句，我覺得這是個活潑可愛的姑娘。啊我好期待。”

明樓徹底不打算理他。

“你弟弟有個女朋友叫蘇珊?！?/br>
明樓猛地站起伸手揪住王天風領子一氣呵成兩步把他頂?shù)綁ι?，微微瞇起眼睛看王天風，王天風觀察著他臉上的肌rou因為盛怒而微微顫動。

“啊……你生氣了?！蓖跆祜L大笑，“終于生氣了啊?！?/br>
明樓仿佛馬上爆發(fā)的火山，卻慢慢地，慢慢地笑了：“我提醒過你，我弟弟是個學生，不要去打擾他?！?/br>
王天風也笑：“你猜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對你弟弟感興趣。”

明樓和顏悅色地逼近他，手絞著他的領子越來越緊，笑意越來越濃。

明圣人一笑，閻王到。

王天風破口狂笑：“cao你大爺?shù)模憔谷徽鎰託⒁饬?。你剛剛是真想殺我。明圣人，你不是八面大風吹不動么？這就被一屁打過江來了！哎呦他娘的嚇死我了，來來來，殺，殺了我戴老板的人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別忘了咱倆是……生，死，搭，檔！”

“戴老板是不相信我，派你試探我。試探幾個月了，試出結果了？”

王天風也很和藹，拍拍明樓：“相信我，你有軟肋就好，每個人都有軟肋，沒有軟肋的不是人，是……鬼?！彼脷庖魷惖矫鳂嵌?，“內(nèi)鬼?！?/br>
明誠檔案怕是早被特務處翻爛了。孤兒，沒爹沒媽，被明樓抱回家，不清不楚住下，說是明樓領養(yǎng)的又不是。以前似乎有個養(yǎng)母，失蹤了。成績很好，某些地方可以說很驚人。學習能力非常強悍。王天風曾經(jīng)說，把他招來，說不定比他哥聽話。

王天風在偵查巴黎中共地下中轉(zhuǎn)站，這個中轉(zhuǎn)站月初剛送走一個人。他對信息管控嚴格，明樓并不能知道全部，只能按兵不動。他無法分辨目前是不是王天風逼迫他跟組織聯(lián)系扯出煙缸，唯有以不變應萬變。

王天風特別熱情：“看過沒？落草為寇，要干嘛來著？”

明樓攥緊鋼筆。

“投名狀。”王天風嘎嘎笑。

明誠越來越出色，他幾乎沒有接受過系統(tǒng)特工訓練，但他的應變力和敏銳度尋常人不能及。有人天生就適合當特工，他們的堅韌與耐力異乎尋常，不可想象。

明誠問過為什么他代號是青瓷。組里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