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全國最大的投機(jī)家冒險家暴發(fā)戶，小蔣先生看不見。”

明樓最近喜歡侍弄花草，領(lǐng)著小米和譚小少爺在花園里亂倒騰。他無事可做，眼看著金圓券一天比一天更加崩，而已。明誠的花園一直收拾得很好，被他胡搞一通，也沒死幾株。小米拿著小鏟子幫忙，爺仨滿地亂挖。

阿香看著心驚rou跳：“大少爺，您別太勞累……”

明樓干勁十足：“沒事我不累?！?/br>
阿香欲哭無淚，我不是說這個……

小米被花刺扎了手指頭，譚小少爺和他去洗手?？蛷d里的無線電一直開著，倆小家伙路過，女播音員夾著嗓子慷慨激昂，讓人喘不過氣。洗完手譚小少爺幫小米包扎，跟著小米顛顛走回花園。小米大聲問：“大爸，揚子案怎么啦？”

明樓沒抬頭：“揚子案挺好的?！?/br>
譚小少爺聽廣播不是很用心：“什么揚子案？”

小米思路清晰：“中國經(jīng)濟(jì)的沙皇清算豪門?！?/br>
明樓專心致志松土澆水，隱約似乎可能大概挖著花根了。

譚小少爺知道誰把自己家害成這樣，冷笑數(shù)聲。小米拍拍他：“對不起?！?/br>
明樓忙一天，傍晚在花園里禍害完，非常有成就感。阿香招呼他們回屋喝點水，剛進(jìn)大廳就聽見明誠站在外面咆哮：“我的花！都給我出來！”

小米拽著譚小少爺就往二樓奔。譚小少爺莫名其妙：“我們不是一下午都勞動嗎？勞動不是好事嗎？”

小米緊張：“不不不，是不是好事得聽爸爸的?！?/br>
譚小少爺不解：“??？”

小米嚴(yán)肅：“爸爸很生氣?！?/br>
“那怎么辦？”

“沒事，大爸能應(yīng)付?！?/br>
小米一握拳。

158.

揚子公司那幾個大倉庫是明誠親自帶人查封的，最大的那個倉庫門是明誠親手拉開的。

陽光突然一照，層層的貨架，米面糧油，塞得緊緊實實豐豐厚厚。不是小商戶那空空蕩蕩的茫然。

在場的人全都沉默。他們可能想起來跑去火車站搶購一切的市民。小蔣先生沒什么表情，站在倉庫外面，觀察半天。

“封了?！彼f。

小蔣先生先走，明誠站在倉庫外面目送他的車。當(dāng)年尼古拉敢自己一個人套上馬車去莫斯科頂撞委員會，就為了給若科夫減稅。臨走前要求明誠對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唱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明誠站在他身后禾禾禾停不下來。

不好笑啊，其實。

杜維屏被判六個月，杜先生心平氣和看明誠：“凡是事情，都有終了。這件事情終了，你還能在上?；靻幔俊?/br>
夠嗆。明誠自嘲，他現(xiàn)在風(fēng)頭盛，小蔣先生左膀右臂，抄家罰沒封物資，管著南京路宵禁四處逮捕經(jīng)濟(jì)罪犯。恨不了國府恨不著小蔣先生，難道不能恨明誠不死。

明誠煩悶地搓手指，他想抽煙。他的煙癮其實非常大，他給自己加油，不要半途而廢。想想家里的幾個人。

……更想抽了。

明樓在中央銀行開會。他自己搞不清楚整天開會開什么，拿不出辦法，也抑制不了物價。小蔣先生決心很大，只是完全違背經(jīng)濟(jì)規(guī)律，被市場碾壓是遲早的。在座的搞經(jīng)濟(jì)的都是人精，都知道，金圓券以后就是廢紙，但誰都不說。小蔣先生要對付的是整個CC系，是他自己的老子，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出身。CC系，控制著上海整個銀行系統(tǒng)。他可以抓三千多個大中小商人，可以槍斃私兌外匯的人，可以到處設(shè)信箱公開鼓勵檢舉告密。

可是，金圓券必然失敗。

小蔣先生自己大約也知道。政治家都有些必然的悲哀，他清楚明白結(jié)果是什么，無法回頭。

明樓閉目養(yǎng)神，他甚少發(fā)表意見。他的地位有點尷尬，畢竟在汪偽任過職。隱隱有風(fēng)聲他其實是中統(tǒng)的人，抗戰(zhàn)后期跟CC系走得近。中統(tǒng)直到成為黨通局都沒有表過態(tài)，不承認(rèn)，也沒怎么處置過明樓。又有人說明樓跟戴笠走得近，不過戴笠死了，墜機(jī)毀了很多絕密文件，軍統(tǒng)改組保密局，毛人鳳恨死戴笠，戴笠以前的“心腹”全完蛋。戰(zhàn)后審判說自己是戴笠“線人”的漢jian沒一個好下場。明樓從來不說自己跟戴笠有聯(lián)系，倒也聰明。

秋天陽光不錯，金燦燦的。明樓瞇著眼看窗外的光，劈山碎石砸進(jìn)昏沉沉的會議室，攪得會議室仿佛一團(tuán)污濁的氣，驚恐地往下沉。

明誠的花死了一片。傷了根，水和肥料加速根部腐爛。今天回去得把花都拔了，插在地里明誠越看越上火。

明樓在中央銀行磨洋工，磨完回家。阿香趁著白天暖和給兩個孩子洗澡，明樓在樓下聽見譚小少爺尖叫著大笑。譚小少爺被小米帶得開朗許多，笑模笑樣的。明樓開始教小孩子法語，每天寫一篇法文小故事讓他們描。小米描得興致勃勃，圓體字寫得很有樣子。譚小少爺比小米有基礎(chǔ)，但從來不露，跟著描，把字母重新學(xué)一遍。

譚小少爺還得在家住一陣子。譚溯嬴在佘山整肅譚家。這一次舉報譚守春私藏金銀的人就是譚家老仆人，因為小蔣先生說了，舉報成功能得抄沒金銀價值三成。還是大姐做得對，家賊難防。

阿香終于把兩個小家伙打理好，領(lǐng)著下樓。她父母去年相繼過世，除了明家，無處可去。明樓脫了外套去花園挖花株，小米和譚小少爺想跑去幫忙。阿香叮囑：“剛洗好澡！”

小米和譚小少爺蹲在一邊看明樓連根帶莖往外拔，四只眼睛清凌明亮。

“大伯，這樣拔了多可惜?！弊T小少爺說。

明樓笑笑：“你仔細(xì)看看，根都爛了?！?/br>
地上整齊擺放著長短不一的植株，小米湊上去看，根是都爛了。

“根爛了，整棵植物都完了。”譚小少爺嘆息。

“葉子還是綠的?！毙∶纂y過。

明樓默默忙活。

“大爸，你問過爸爸了嗎？”小米突然想起，“爸爸同意拔嗎？”

“同意……吧?！泵鳂腔卮稹?/br>
小米和譚小少爺嚴(yán)肅對視，待會兒聽見爸爸的車聲趕緊跑。

揚子案不了了之，誰都沒吃驚。老蔣先生特地從北平回上海，揚子公司一切照舊。賈再恒沖到逸村二號跟小蔣先生拍桌子，兩個人接近對罵。小蔣先生從來不動聲色，盛怒之下顧不上風(fēng)度，跟賈再恒吵得怒火洶洶。賈再恒說我早看出來你后勁不足虛張聲勢，宋家孔家你壓根不敢動！小蔣先生吼你給我出出主意！忠孝兩個字壓死人！賈再恒罵你的忠孝只是對著令尊，不對國家民族！

屋里對罵，屋外面靜默。守衛(wèi)保鏢誰都沒見過這個陣仗。小蔣先生是真的累，怎么是這個結(jié)果呢？他在上海的行動完了，揚子公司是他永恒的話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