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猶豫。

花滿樓向來都是坦然的，父子之間，坦然應(yīng)對便可。

花如令也是了解花滿樓的。他知道自己的嚴厲不會讓花滿樓有絲毫的退縮。而他想要的也不知這個。

“樓兒，你想過嗎？想過多久？”花滿樓望著花滿樓，光線打在他的臉上，是花如令心疼的模樣。

“想？”花滿樓似乎有些不解，略略偏了偏頭，露出了淺笑。

“爹，我已經(jīng)忘記自己想了多少年?！被M樓微微瞇起了眼，陷入了回憶，“我都已經(jīng)忘記了從何時起開始想他，從何時開始等他。以前只是覺得，他無意，我便不求。可是到了現(xiàn)在，他有心，我自然不會放棄。

與陸小鳳一起的時候，我們從未想過天下人對我們怎么想。那個時候我讓他和我一起回桃花堡，他有些猶豫?！?/br>
回想起那時候陸小鳳的表情，花滿樓的表情變得越發(fā)柔和?；ㄈ缌钜仓皇浅聊犞M樓訴說。

“陸小鳳從未想過別人，卻想到了您，想到了花家。他在意的是爹你的反應(yīng)，我也在意，可是他的在意遠比我深?！?/br>
“爹，我和陸小鳳都想過，也只想了一瞬，因為我們需要面對的只有您，只有花家，除此之外的事情，我們都沒必要想?！被M樓很肯定地說道。

花如令吸了一口氣，說道：“如果我說不行呢？如果我立刻給你安排一門親事，如果我逼你們分開，如果我逼陸小鳳走呢？”

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跳出，投石入水，會激起一道道的水波，可是花滿樓的一汪碧潭卻不曾被激起些許水花，“爹，您逼不了我，也逼不了陸小鳳。更何況……爹，您會這么逼我們嗎？”

花如令走到窗邊，看著屋外的樹，問道：“樓兒，你知道花家的家業(yè)有多少嗎？”

“江南首富，家財不可數(shù)?！苯匣遥掖髽I(yè)大，誰都知道，生于這個家庭，花滿樓自小就過著優(yōu)渥的生活，他的做派低調(diào)，與他久處的人時而會忘記花滿樓是這樣一個大家庭的七公子。

就像是花滿樓在客棧中壓下一疊銀票時陸小鳳的調(diào)侃，花滿樓也很少去想自己這般的家境，所以他也不明白花如令此刻提起花家家業(yè)意欲何為。

“江南首富，家財不可數(shù)，卻換不回你親眼看見這個大千世界的機會?！被ㄈ缌罡锌缤F(xiàn)在眼中所見，是在這蕭瑟秋日中長青的綠，可是花滿樓無論何時何處，眼前所見都是一片漆黑，這是花如令一生的遺憾。

“爹，這是我命中的劫，而且對我而言，失明了，只是以一種不同的方式去看這世間百態(tài)?！被M樓搖頭。

“但我仍然無法釋懷?！被ㄈ缌羁粗M樓，說道：“樓兒，自你幼時起，因著你失明，我總覺得對你有所虧欠，無論把多好的東西給你，無論滿足你的什么要求，我都覺得遠遠不夠，遠遠不足以彌補你所失去的。能夠看著你接受了這些而成人，看著你做自己想做的事，為父就滿足了。

你的六位兄長各自成家，唯獨你，即近而立之年卻仍然未曾娶親。我也不想逼著你，你愿，自然會選擇最好的，若你不愿，任你逍遙一生也好過勉為其難?！?/br>
花滿樓點了點頭，輕聲道：“陸小鳳就是最好的?！?/br>
“他？”花如令笑了笑，“我與陸小鳳的父親知交多年，他帶著妻兒四處闖蕩，也帶著陸小鳳在花家停留多次，我了解他。雖然中間變故，我沒能看著陸小鳳與你一同長大，但是我知道，陸小鳳像極了他爹，乃至更甚?！?/br>
“爹覺得陸伯父不好嗎？”對于陸小鳳的爹，花滿樓的記憶都快要模糊了，他走得太早，留下的東西太少，除了陸小鳳，花滿樓有的便是記憶中陸小鳳父母在一起的身影和陸小鳳父親的笑。

“他怎么不好？”花如令露出微笑，“人生在世，能做到向他那樣恣意的只在少數(shù)，但這樣的人最讓人摸不清，看不透，抓不住。陸小鳳比之他爹，又如何？”

花如令的擔(dān)憂與花滿樓曾經(jīng)的在意一樣，若是以前，他在彷徨，聽見花如令這般說，可能會不知所措，但是現(xiàn)在，聽見花如令的話，花滿樓卻覺得自信，“爹，陸伯父有陸伯母?！?/br>
再恣肆的人，也會有家。雖然陸小鳳的家是四處飄蕩的，但是陸小鳳的爹娘始終在一起。對陸家人來說，房屋不是根，他們自己才是。

“陸小鳳有我。”花滿樓走到花如令的身邊，伸手在空無一物的空中抓了一把，“在蟲窟的時候，他把我推開，我什么都沒抓住，只留下他一句承諾，告訴我他會出來。那時候，我不敢相信他會出來，卻必須信，因為他說過，他不會騙我。”

花滿樓將握成拳的手放在花如令的面前，然后松開，“他做到了，生死之約他做到了，其他的相約，他也定會做到。我能抓住他?！?/br>
陸小鳳送給他的折扇還被花滿樓緊緊地握在手中，他的心里很踏實。

花如令也注意到了花滿樓的動作，看到了花滿樓手中的折扇，“這好像不是你以前用的那一把。”

“原來那把泡了雨，壞了?！被M樓打開了折扇，“這把的扇面是我自己畫的，字是陸小鳳題的，他不肯告訴我他在上面寫了什么?！?/br>
花滿樓不知道，花如令卻看到了上面的字，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確定地問：“陸小鳳寫的這些？”

花滿樓聽出了花滿樓的詫異，茫然地問：“爹，陸小鳳是寫了什么……”

“不?！被ㄈ缌顡u頭，他知道這不該是由自己來說的，“他寫得很好，你不用擔(dān)心，好好用著，珍惜著就好?！?/br>
“是?！被M樓雖然不知道陸小鳳在折扇上寫了什么，但是花如令的話卻讓他聽出了花如令心中所想。

“樓兒，你知道我想和你說什么。我是你爹，我希望你得到最好的?！被ㄈ缌钹嵵氐貙M樓說。

花滿樓點頭，他自然知曉花如令對自己關(guān)懷，“我知道，我的選擇就是最好的。”

“說的好像是你做過其他選擇一樣，死心眼?！被ㄈ缌詈鋈贿@么說，對自己的第七子笑罵。

但是很快，花如令又收斂了笑意，點頭說：“陸小鳳是個好孩子?！?/br>
花如令了解陸小鳳，或許不如花滿樓了解得深，但是他一直都是以長者的角度看著他，將陸小鳳的所為看在眼里，知道陸小鳳的為人。

花如令從不懷疑陸小鳳的為人，卻也擔(dān)憂著他恣意的一面?？墒窃跉w元門里，他看到了花滿樓和陸小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花滿樓和陸小鳳都有些變了，而他們之間，也變得更為牢固。

陸小鳳和花滿樓不需要討好任何人，但是他們在乎自己，在乎花家。

連生死都沒能將他們分開，這不就是命嗎。是他們選擇了彼此，在一起，就是他們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