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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嘆口氣,望著我道:“稹清,近日不比尋常。朝里議著海貿(mào)通商呢,東瀛像是要攪擾,你爹還在衡元閣里同琉球使臣說聯(lián)兵的事兒。你且忍忍,如今不是能動氣的時候,待過了這陣子,擱宮里頭拿那小子不跟捉雞似的?”他這一說我才想通過來。原來琉球這小子是念著我朝要用他彈丸之兵,便后身有了靠山一般,難怪一副托兒大。若放在平日他獨身在宮里為質(zhì),謹小慎微都不見能得好兒,豈能有膽子笑我個太子身邊兒的近臣?爺就算臉上列個口子長朵花兒他都得給爺憋著,不可能像今日這么氣人。但此時我又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氣什么。從小到大京中笑鬧我的小輩兒還少了么?我臉皮慣常厚,雖在皮相上頗有些執(zhí)念,但也不是逢事兒必爭的人,照理我聽過了暗罵兩句便也罷了。也因是擱了平日里,自是有人會替我出頭的,我好自安閑了一年多來,心里吃堵的時候少之又少,從不曾想今日宮中遇事,替我出頭的人卻同平日不一樣了,竟一是沈山山,一是小皇叔。小皇叔眼見我還是氣鼓鼓的模樣,不禁哎哎止我,吊了眉梢邊給自己系繩子邊勸道:“清爺,你隨同我們一道兒玩也不是一兩日,這蹴鞠沓子還能看不透眼兒么?朝上什么樣兒,這場上也就什么樣兒,翻不出花兒來,我?guī)讉€不過是陪玩兒罷了。”他手指頭點點我胸口,又點點沈山山肩膀,最后指了指自個兒鼻尖子,小聲兒道:“咱們是臣命。”接著揚揚下巴往皇上那邊兒,氣聲兒道:“那邊兒是君心?!?/br>我心底里一落,瞥眼瞧著沈山山頷首點頭,該是贊許小皇叔的話。這刻我心里沒來由憋悶起來,一眾皇子吵吵嚷嚷在場下叫我們?nèi)肓?,于是小皇叔嘆口氣勾過我脖子,領(lǐng)著我和沈山山一道往場子上走:“清爺好歹是年輕兩歲兒啊,懂不得這道理。你說說現(xiàn)今宮里頭,老三圈了,老五沒了,一個個兒皇子皇叔輩兒上不成器的不成器,凋零的凋零,怎偏爺我長盛不衰還能次次都進宮侍奉太子蹴鞠?”他呿了聲兒:“難不成你家太子爺還能因我這叔叔長得好才留著?可不能罷?!?/br>我突然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正要晃腦袋,卻聽小皇叔壓低聲音在我耳邊笑:“德性,你就別跟爺裝了?!?/br>然后他拿只我能聽見的聲兒,慢慢悠然道:“清爺哎,我二人說到底來……心性是一樣兒的。不過你比起我,還要厲害點兒?!?/br>【捌壹】那日下午蹴了兩換場,我給沈山山放下了要贏的話,卻竟一場都沒進過鞠。蹴鞠到了我腳邊兒,砸樹砸花砸小太監(jiān)兒砸侍衛(wèi),就是砸不中那堵系了鈴鐺的墻。可這事兒怪不得蹴鞠。得怪我自個兒總選一條撞不了墻的道兒。二場完了休個中場等下一輪,小皇叔領(lǐng)著我和沈山山吃茶,他倆說著學(xué)監(jiān)領(lǐng)班換人的事兒,誰家得了誰家不得,學(xué)監(jiān)里頭陣風陣雨好不熱鬧,我是想聽,可無奈一扭臉去看皇上與琉球質(zhì)子立在墻邊相談?wù)龤g,心里就別提多不是滋味兒,他們說的什么也就入不了耳朵了。我想勸自己說,我這是心疼我主子爺?shù)脼閲路暧遣恢{(diào)的渾小子。可我心里又深知,過去我也從未心疼過皇上去逢迎哪個朝臣。小皇叔在蹴鞠之前說的話歷歷響在我耳朵里,我心里悶堵,一時想起些小時候京中小輩對我的諷笑和家中幾檔子破事,秋風一吹,宮墻頭上化黃的杏葉往我眼前落下,拂過我一身未干的汗?jié)n,涼沁沁的,叫我也覺出絲冷意。不遠外,我見那葉子也飄零一片在皇上衣袖上,色比他明黃的衣裳要暗淡些,卻也甚相得。質(zhì)子笑著撫手替他摘下來,又舉著那葉子同他儒氣作笑,松開手去,那葉子又臨風飛走。我望著那葉子,心里一時是酸,一時是緊,怎么都覺那質(zhì)子討人厭。也便是此時,我忽覺皇上從來沒指望我腦瓜里開的那另一半兒竅,現(xiàn)下大半是被戳通了。我從小郊游走馬,沒有失過什么物件兒,慣常旁人有的我都有,我有的旁人不見能有,故從沒有覺得眼紅過什么人,便就是曾經(jīng)在馬場里頭發(fā)現(xiàn)沈山山瞧上的是姑娘家時,我也從沒艷羨過哪個姑娘家,更不曾想過要為此戳花了天底下所有姑娘臉蛋兒。可我現(xiàn)在心底里頭卻是惡毒的。我盼著我爹在內(nèi)閣里頭能下壓琉球,盼著那質(zhì)子永失時勢,叫他再不能耀武揚威,如此他就不敢笑我,不敢叫我謄了位置給他,不敢抬手替皇上拾葉子。如此我想懟他就能懟他,如此我就還和皇上一個隊兒蹴鞠大殺四方,如此眼下立在那墻邊兒同皇上笑意瑩然相談?wù)龤g俯仰天地的人——就他娘的該是我。我恨不得能打那琉球小子一頓實在,恨不能把他摁在地上踩成攤泥巴,恨不能——“稹清小心!”一只手忽然把我?guī)Пё?,可我還沒來得及回過神,霎時只覺腦門兒鼻子上一舉貫地般的猛擊,兩眼都黑了黑。原來不知何時三場已起,我茫然奔在場上卻不自覺,突然凌空飛來一蹴鞠堪堪砸在我臉上。四下抽氣兒或笑鬧的一片片人聲鼎沸,我就著那扶我的手就往后頭倒,顫顫一抬手,摸著鼻尖兒都覺不出感來,只昏眼瞧見指尖一抹嫣紅的血。是沈山山摟著我。他惶急道:“稹清,你怎么樣,稹清?……王爺,快叫太醫(yī),快!”“稹清!你如何?”皇上的臉也忽出現(xiàn)在我頭頂上,他凝眉蹲下來看顧我,混著我滿眼天光里杏樹黃葉子蝴蝶翩飛恍如夢,也聽不清是遠是近處,琉球質(zhì)子歉然道:“太子恕罪!是本王失手了,三公子可有大礙?”我疼得腦袋發(fā)暈閉上了眼緩神,只聽皇上冷笑聲兒里鎮(zhèn)了絲怒:“王子這手可失得甚遠,竟也能失在本朝太子侍讀的身上!你該當何罪!”一旁小皇叔氣急敗壞:“就是!琉球王子,場上挺大的撞墻也往那邊兒使勁啊,你朝這邊兒踢個甚?”“本王實在不精蹴鞠,得罪得罪了!”琉球那小子的聲音越來越往我身道兒前湊,看樣是給皇上跪著:“三公子,沒事兒罷?”他打了太子侍讀,這事兒可大可小,他疊聲兒問我就是巴望著我說沒事兒,如此國公府和東宮里頭都不好再記仇??缮蛏缴绞遣淮蛩沭埩怂?,只揪著袖子捂住我鼻衄,冷冷潑他一句:“血都出來了,王子看著像是沒事兒?那也給您砸一回兒試試?”眼見這是不打算松口,質(zh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