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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劫數(shù)叫人失了魂,有的會叫人去條命。皇上此劫來的險而陡,幾乎就快去了他的命,而我實則只在他身道兒守了那么兩三個時辰,卻竟覺半輩子都搭在了里頭。因這死生大事而生的所見所感好似場瞧不見的煙,蹭著小皇叔那煙桿子冒出來熏在我心口上罩著薄薄一層,嗆入胸肺悶不透氣,也不知是將什么給籠住了,叫我后頭再想起許多事,也漸漸開始與往日不同。東宮里皇親重臣一干散了已是當(dāng)日快下午的事兒,來去中再沒有人說什么議儲,竟似那本生就不存在似的。禮部和太常寺跟著我爹出來的時候也不知將那記身量的冊子擱去了哪兒,總之是再找不見,挨個兒的嘴里也閉口不再談喪禮轉(zhuǎn)而聊起開年的秋闈。先皇起駕點走了小皇叔,也分給他些皇上原擔(dān)著的差事好叫他實在安心休整一陣子。皇上他母后留了會兒指點布置人手,是最后出東宮的,卻也壓根兒沒說過留下照料的話。我一直待在皇上寢殿外頭的廊上,待到人都走光我再得了機會進(jìn)去的時候,皇上失血太過,精神似不大能支得住,已獨獨又睡過去一會兒。我悄摸著他床沿兒坐了,看他眉目安穩(wěn)素凈,聽他呼氣平順,見著好一會兒也不再吐血,終于心中大石頭滾落在地上。那刻竟是守著他也快哭出來,一時胸中有萬感齊堵著嗓門兒,又想捉著他手可勁兒地?fù)u,又想咧著嘴同他大聲地笑,還想悶在他懷里狠狠地哭。可卻又全然舍不得驚動他。到頭來我唯一敢的,不過是輕輕捏著他放在外面的手指頭。那指頭是溫?zé)岬模谖冶闶墙^頂安穩(wěn)的。皇上他拉弓拿筆都是右手,二三指的內(nèi)節(jié)上有很深的一道弦繭,四指的頭節(jié)指背外也覆著薄薄一塊,遠(yuǎn)遠(yuǎn)瞧不出。我過去慣常見著只當(dāng)他指頭長又白凈,自然拿什么都好看,卻不知這世上每一種好看,翻開里頭都是層青繭。“……瞧什么呢?”我正端詳著,皇上側(cè)臥在被里忽然出聲,我驚起抬頭,見他正含笑看我捏著他幾指,英眉下望我的眸子深黑而專注。我臉一燙,忙把手收回來坐直:“……就隨便瞧瞧?!?/br>皇上笑得更深一些,蒼白臉上因這笑都似染了幾分薄色。他輕輕把手心兒向我攤開:“那你接著瞧,我不擾你。”我揉一把眼睛,踟躕會兒,還是把手又放回他手心兒握住,細(xì)問他:“爺,你覺著好些么?”他眉頭輕蹙,嗯了一聲,目光落在我手背上溫和起來:“你呢,睡過么?”我搖頭,心道這可是來人給他量棺材板兒的情狀,擱了誰能睡得著?皇上嘆口氣,向身側(cè)往外的空位瞥了瞥:“過來,睡這兒,歇會兒?!?/br>我腦袋一懵:“爺,這——”他握著我手向里頭帶一些,“上來?!?/br>旁邊兒立著的太監(jiān)聽他堅持,眼見著就要過來給我脫了衣裳鞋。“別別別!我自個兒來?!蔽疫B忙止了那太監(jiān),自己兩把扯了靴子盤腿上了皇上的龍床,搓了搓臉,估量了位置,這才小心翼翼就著床沿兒朝他側(cè)身躺了。躺下還往后又退了退,以免離他太近。皇上唇角勾起來謔道:“你怕什么,眼下我這模樣……還能將你強了不成?”我直直盯著他,沒臉沒皮道:“……我是怕我忍不住強了你。”此話一出,皇上頓時繃了臉忍笑,大約就怕笑起來牽扯傷口疼。下刻他雙目緩緩閉上長舒口氣,又睜開來看我,眼中是清亮又沉邃的,里頭能清楚看見絲坦蕩,捏著我指頭的手又稍稍收緊一些:“那你干脆別忍……我這也擋不住你,你正好試試看?!?/br>我連忙起身將退堂鼓敲得震天響:“不不不,爺,你還病著……那,那動靜使不得……”“那有什么是使得的?”他眸中劃過絲可惜,瞧著我的目光一時怪落寞。他肩背正裹著厚重白紗,臉上血色也少得可憐,我看得是心中一痛,瞥眼兒見太監(jiān)還立在屏風(fēng)邊兒上,也不見就能瞧得見榻上的事兒,于是只把心一橫,撐起些身子飛快往他臉上親了一下,一瞬只覺皮面都快能燒著了:“就……就這么罷?!?/br>想想這還是我頭一回兒主動親皇上,可那時皇上卻只垂著眸子看我,面上竟似挺勉強的樣子:“……就這?”他果真是嫌這不成。我臉上更燒的厲害,踟躕會兒又四下看看沒人瞧我,這才終于是湊上去,壯了膽氣照著他唇瓣兒輕輕咬了下,是嘴角連著舌尖都一道麻起來,退回來就將自己釘在床板上呼氣:“這樣兒總成了罷!”皇上動不得,卻總算暗暗笑起來,睨我一眼道:“湊合吧?!?/br>這才湊合呢?我登時有些氣。下刻我心里發(fā)狠想這做也做了不多那一兩回,便順帶了一夜里守著他危急時候的悶頓和怕,只雙手捧過他臉便忽而又欺上身去用力吻他。吻的還是嘴。這回?fù)Q作是他沒想見,經(jīng)由我占住了唇齒,他竟連身線都僵了僵,呼出的一口薄息都被我咬進(jìn)嘴里。我笨,于這類事大抵還是笨,細(xì)細(xì)去想平日他是怎對我親密的,可啄來咬去幾下不輕不重,使力又只一味胡啃,終于惹他疼得輕嘶了口氣,再受不住我,便忍著疼悶哼一聲提手拽住我前襟扯近了,下一刻熟悉綿密的親吻終于覆在我唇上,熱燙抵走我后腦冰了一夜的血,霎時漫去四肢百骸。那時心底翻呈出的喜好似破閘的水,暖且軟,涌得我周身都是。我小心攀住他脖頸,片刻中只想一身盡給他攫取,什么也都不再留。他分分寸寸舐過我唇舌,也不知過去多少時候,我二人漸分,他抵著我額,扣住鬢側(cè)的拇指擦過我面頰落下的淚,黑曜眸子緊鎖住我雙眼說:“稹清……你聽著,你要是后悔了……現(xiàn)在就出東宮去,再不要回來……你若是今日不走,那往后……只要是我還活著,你就再別想去別的地方?!?/br>我緊緊揪著他的袖口,看進(jìn)他眼里:“我不走……我以后也不走。你死了我也不走。”皇上眼底漸漸泛出薄赤,他親了親我鼻尖子,把我攬在他肩頭上:“你傻不傻……你知不知道往后宮里會有什么人?那些你都不在乎?”我聞言心下狠狠一痙,內(nèi)膛都快要慪出把火,片刻幾乎要痛得說不出話來。但又聽自己輕巧道:“我不在乎?!?/br>皇上握著我的手指力道一時松了些,他漸漸退開一些,看著我的目光一凝:“你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