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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領(lǐng)著我往前殿走,一路頂頭的驕陽炙著我腦門兒好似抹燃了一篝火,我身上已層層滲出了汗,徑行蓮塘見著四下綠樹紅花都似混沌起來,過廊橋時腳下晃過幾簇明艷的錦鯉,那色只叫我覺得熱上更熱。我等在殿上,小太監(jiān)卻問來皇上并不在宮里,已被先皇招去了御書房提訓(xùn)禮部迎賓之事,也不定要幾時才能回來。我聽著,沉沉問了句:“那太子妃呢?”小太監(jiān)道:“昨兒恰是大婚九日當(dāng)回去歸寧,娘娘合該在家中待過昨天夜里,今兒要回來也該是晚上了罷……”說著他靈醒打量我一眼,趕緊又補道:“太子爺昨兒是沒隨著娘娘一道過府去的,禮部迎高麗朝賀的事兒鬧出了毛病,拖了好一陣子了,昨兒爺也在部院兒里瞧著做事兒呢?!?/br>難怪之前能在禮部外頭撞見,也還好是有這樁事兒,不然我若知道皇上跟著誰過府去歸寧,這心里也能更不平了。想來他也未曾在我國公府里用過一次茶。“清爺,要么您先往側(cè)殿歇著,”小太監(jiān)規(guī)規(guī)矩矩讓開一步把我往外請,“前殿上不遮陰,沒得將您熱壞了害了暑氣?!?/br>我聽著側(cè)殿二字,心底都震了震:“……爺他還留著側(cè)殿?”小太監(jiān)嘆了口氣,瞧我的目光似是不忍,起手扶著我往外走了,沖南邊兒努了努嘴輕聲道:“大婚之后娘娘住了南殿霽雪齋,許也是想著能離爺那書房近些——可她這么住了,朝里幾位大人往爺書房里走動就不怎方便了,爺就著我們把用度挪去您從前那側(cè)殿了,大致改作書房罷?!?/br>“殿里東西呢……”我問他,“也都改了罷?”小太監(jiān)步子稍停下來望我一眼,搖頭嘆:“清爺,哪兒能啊?!?/br>我一頓,他接道:“不過多搬了一架子書過去,旁的東西,爺都不準(zhǔn)我們動的。”我聽來只覺目下一澀,趕緊扭過頭去,小太監(jiān)卻也知道我聽不得這些,便趕緊拉著我繼續(xù)走了:“哎,清爺,您別這樣兒……前兒六月節(jié)的時候我?guī)煾高€說呢,要是趕著清爺在就好了,能熱鬧些,然他又說,您這出去了指不定還更好些,也該更好些,今兒給爺請過安了,您往后也當(dāng)惜著自個兒,多笑笑?!?/br>他左右勸著我想開,引我到了側(cè)殿里頭,問過我滴水未進(jìn),便說去給我收拾些吃的來。【佰卌柒】我在正堂圓桌邊兒撿了個凳子坐,回眼打側(cè)殿雕花門檻兒上轉(zhuǎn)望至一室棗木的書架,又瞧了瞧這幾年被我冷落多時的大書桌子上已擺上了一摞摞公文奏章,一時心底感念,忽又起身往里間兒去看。里間兒我睡過的床上連被衾都還是原有的,干干凈凈,側(cè)邊兒架子上藍(lán)格兒抄的大溪落寇、飛花煙雨也全都還在,只另半兒多了架子曾在皇上書房里瞧見過的書,都是繡布裹皮兒的耕織造冊和田賦徭役一類,明明是全然二物,卻竟也兩相齊整地一起擺著,瞧著頗有些逗。再往側(cè)看過去就是幾架大立柜兒,我頭回兒進(jìn)宮帶著沈山山給的蜜餞兒包包就是藏在這里頭,后來都用作放我的衣裳。我走過去打開一扇來看,當(dāng)中尚疊了兩塊兒頭年皇上行獵打回的灰狐皮,那情狀同我走之前都一樣兒,應(yīng)是動也未曾動過。當(dāng)時本說著要給我做件兒兜帽,然我回來就生寒病了,這事兒也就擱下忘了。想來有點兒可惜。畢竟往后這兩塊兒皮,我也不知能不能穿著了。正四下看著,小太監(jiān)端著油茶和紅豆糕回來了,放在圓桌上喚我道:“清爺,他們先給您備了慣兩樣兒,晚些用午膳再說別的罷。”我應(yīng)下便過去用,小太監(jiān)替我從里間兒書架里隨手拿下兩冊雜書過來,讓我看著以免無趣,再有什么想要叫他就是。我揮手叫他自去忙著就好,心道是我在這兒住了四年,什么在哪兒大約我能比他還清楚,又何必叫他。于是便這么吃了坐著,我趴在圓桌上看著雜書,因也都是從前快翻爛了的本子,何人何事兒都門門清楚,看幾頁也沒了新鮮意思,加之天熱,我翻著翻著書頁子,竟伏在桌上就睡了過去。原本天熱睡過去并不怪,然怪就怪在那時我竟夢見我娘。夢里我一直邁著小腿兒在我家前廊上跳著走,走了極久,跳了極久,不知在找著什么,也找了極久,終于在后院兒找見我娘,見她正坐在棠花下替我補衣裳。我人小,又皮,在她旁邊兒一手捏草一手捏泥巴還笑她:“娘,補什么呀,爹現(xiàn)在是大官兒了,讓爹給我做新的吧?!?/br>我娘纖指松開線頭,笑著掐掐我臉:“你就嘴犟吧,你才不喜歡新衣裳呢。這件兒一洗出來你就老穿,娘都知道?!?/br>我聽了,咯咯笑著把手里的草往她發(fā)髻上插,泥巴都蹭在她金釵上:“那做件兒一樣的就是,不就是衣裳么?!?/br>我娘笑得把衣裳往邊兒上一放,揪著我手就把我囫圇抱在懷里罵:“你這小潑猴子,就會搗亂。你爹給你做了那么多新的好的該你穿,你不也就緊著這一件舊的不放?你說說為什么?”我窩在她懷里心滿意足地笑:“是娘給我做的么,再舊再破我都喜歡?!?/br>“你這小貧嘴呀……”娘揪著我鼻子輕輕一擰,有些恨恨地嘆:“你這性子,該你好的不要,怎就指望著到底不好的東西?”我總覺著她這話不是在說衣裳,一一想下來,有些戚戚道:“娘……你都知道了?”娘抱著我的手緊了緊,深深望著我,忽而心疼地捧著我臉貼去她面上,環(huán)住我嘆了口氣,再說不出話。我這才明白,原來她特地趕來這般瞧瞧我,是因多少年來我還是叫她放心不下。我心里忽而就沉下去:“娘,你是不是……覺著我特沒出息……是不是,覺著我這性子……給您丟人了……”我娘抱著我搖頭,“怎么會……我家阿清只是心里有人了,娘知道,這性子……是沒法子的事兒,只是往后有苦,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阿清,娘不想見你哭?!?/br>“我知道……”我把頭埋在娘頸間,拼命忍了眼淚:“娘,我都知道……可我要沒了他,往后豈非連哭都不能夠了……娘,我也大了,我不是使性子的……我都清楚,我都清醒,我都知道……”“那你還要往他身邊兒去?”娘拂過我后背的手叫我隱隱覺著絲涼氣,“阿清,你這性子真是從小到大不會改了……”那涼氣叫我稍稍激靈,心里覺著這是不是娘快走了,于是更加把娘抱緊了:“娘,我這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