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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惜地拂過袖口的繡花兒,終覺一分心安,好歹順著他的話舒出口氣:“好看就成。”第68章山色有無【佰伍捌】入班時我剛十八,恰是八年前,梁大夫還是個中丞,烏紗帽下的頭發(fā)還不似如今稀稀拉拉,尚能見些黑,脾氣也沒如今冷硬,領我學事兒尚有能好好講話的時候。后幾年他與沈山山鬧起架,我還常拿這勸沈山山說:“你就當梁大夫那好脾氣跟著頭發(fā)一道沒了就是,可憐可憐他?!?/br>這搏了沈山山無奈一笑,才稍有退讓。當年臺里我與沈山山治在梁大夫手下,進去頭天兒就上茶行過禮,往后都叫他一聲老師。他坐在部院耳廂的木椅上,按規(guī)矩發(fā)我們一人一笏板兒。雖當時我們?nèi)宋⑽惠p也還不上朝,用不著,這卻也算是給入班門生的見面禮,勸人敢言上進。笏板兒一頭鈍一頭尖,短劍似的,梁大夫一背過身我就拿著笏板往沈山山臂上劈了兩下兒,還沒說出句妖孽看劍,梁大夫已走到大桌案后坐下又回過頭來盯著我,一雙眼睛古井似的深,沉沉望我一會兒,倒不似生氣,只偏要俱在道:“稹侍御,入了御史臺公子氣兒就得收了,這不是你耍鬧的地兒。公子犯了事兒該挨板子還得挨板子,御史臺里頭板子多著呢,你可仔細著?!?/br>我一口氣兒咽下,慢慢點頭。沈山山看著我好笑,卻被梁大夫幽幽扔下一句:“你笑什么?他打你你沒還手,還覺著自個兒多能耐呢?”沈山山便也噎了,連連垂頭應錯。梁大夫瞥過我倆一眼,坐在桌后拎出一沓冊子擱來:“——溏州貪墨案,也不知道你們聽沒聽說,臺里眼下就這事兒最缺人。賬本子多,正好給你們練手,學著怎么查漏子?!彼厓荷洗髸茏右恢?,“稅算囤糧一類都在那兒,要比對就自個兒取。今兒也沒剩多少時候就放工,你們就先瞧瞧,我明兒再領你們過案子?!?/br>我和沈山山一人接過兩本兒賬,被前輩幾個領去了旁邊兒的大圓桌上看。我坐下翻著那賬本子心想,難道天下營生到底一個樣兒?為何我并沒做個收租村漢,到頭來卻還是學起了看賬本子,也不知這叫個什么事兒。看著賬里密密麻麻的數(shù)也叫人心煩,我正想起來問問前輩幾個算盤在哪兒取,結(jié)果忽聞御史臺外極遠的地方,傳來一聲曠遠沉鐘。能叫宮里敲鐘的除卻開閉宮門,那都是大事兒——要么就是外賓來朝,要么就是大慶大典,可就那天兒來說,宮里并沒有祝宴,高麗才來過又走了,也沒有外賓,一時這獨獨一聲拉長的鐘叫四下里眾人都摸不著頭腦,唯獨梁大夫站起來往外一看,喃喃道:“這怕是先行鐘吧……”宮鐘指代什么事兒,要聽它敲過幾下兒才知道,只有遇上了生喪嫁娶或遭逢宮變,才能特有一聲先行鐘來報鳴警醒人留心聽,之后再敲出相應次數(shù)。梁大夫這話一說出來,臺里的人都有點兒慌上了,劉侍御大約是我們當中最不知道宮規(guī)的,瞪了一雙銅鈴眼便四下兒問別人:“這是什么事兒?先行鐘是什么?宮變了?有人造反了?我們能不能出去?”鐘聲叫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沒人能搭理他。我們盡都屏息凝神等那鐘聲再起,那時我心里不知為何有些發(fā)涼,想著多日不曾歸家的我爹和少有看見的大哥二哥,不禁抓著沈山山胳膊給他遞了一眼:“你說是不是我爹他——”沈山山引我站起來往外走,“你別慌,先聽聽這鐘有幾聲兒。”不止我們,所有人都涌到臺里的前院兒去,我們想出去瞧瞧問問究竟怎么了,可早有幾列禁軍甲兵到來,傳令說闔宮禁閉,御史臺也得封上,未有旨意不得擅自走動。他們只是聽令行事,梁大夫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我見這又敲鐘又封院兒的是真越來越怕,揪著沈山山的袖子手都滲出了汗——這時,忽而鐘聲再起,那曠然之聲好似昊然飛鳥驚起,又四散倉皇翱落,臺中人齊齊抬頭側(cè)耳,只聽那鐘聲每敲過一下重音,便留待九聲小響,直直敲過九疊九的鐘,余音縈縈才漸漸落下。九疊了九,這表了天地極數(shù),所指者帝王生殞。此時也不消誰說了,連我都知道出了什么事兒。一院兒的人聲,陡然嘈嘈雜雜議論開了,喧鬧中我一臂都涼,茫茫放開沈山山的袖子,一口氣寒寒嘆出來。“……這是圣躬薨駕了。”【佰伍玖】先皇駕崩之事實在是突然之中的突然。據(jù)梁大夫那時說,那日早晨內(nèi)朝都還聚過一回,眼見龍體爽朗,不過有些咳喘罷了,如何都料不到圣躬忽而就歿了。我留心聽著梁大夫同旁人說話,終于聽聞他們說出一句:“……那這繼位之事,終究是落在皇太子身上,這般倉促,也不知禮部要怎么備下?!?/br>旁人不知誰說:“大約之前龍體抱恙的時候就按制備下了罷,要緊倒是宮里皇后娘娘一樹雙花兒,膝下有兩位爺呢,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還扶著太子——”“慎言!”梁大夫低聲喝他住嘴,“你在宮里多少時候了還不懂規(guī)矩?非要人把你砍了你才知消停?”“不是我胡說啊,老梁你也清楚,”那人壓低聲音嘆,“上頭今早還好好兒的,怎么忽而就沒了?……皇后娘娘族中也算功勛出身,甭說跟那亭山府親近,姻親里邊兒幾個侯爺也捏著兵符呢。這事兒會怎么樣,你能想?”我聽著他們不相干的人口氣平平地說出這些,一道道回想皇上同她母后那岌岌可危的干系和那不成器的皇七爺,原就冷下的手腳此時都像是沒了知覺,愈想就愈發(fā)多想,愈多想便愈發(fā)害怕,因想著沈山山應當能想出些什么,便連忙拉過他手來問:“山山,你說說,宮里現(xiàn)在是什么樣兒???東宮會不會有事兒?”可我發(fā)覺沈山山也在留心聽著梁大夫他們說話,一雙清冷眼睛似出了神,都沒聽見我叫他。我再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頭,應我的聲竟有些虛?。骸啊以踔?。稹清你別吵,聽……聽他們說說?!?/br>聽的說的都是有關宮變,臺里人心惶惶。沈山山應當也怕,他的手明明是冷得刺骨,留在我手心里的卻全是汗,我見他臉都是白的,叫他,還想逼他趕緊幫我想想皇后這會不會往東宮發(fā)難,豈知外頭竟忽而有人高報一聲:“太傅到——”下一刻我爹銀褂皂靴跨入部院,一臉上緊繃的嚴峻,當先抬了眉目匆匆往人群中一掃,凌厲眉目已落在我這方。眾人見禮中,我遠遠向爹應付一下,因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