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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早些上了藥歇下也好?!彼ь^見有宮人無聲向他示意,便向屏后揚了揚下巴對我道:“去吧,缺什么就問他們要?!?/br>我挪到屏風(fēng)后面去解了衣裳,窩在熱乎乎的水里,只覺一身累痛終于稍暫得解,人一松下,便想尋著由頭叫叫人來逗逗皇上??晌宜南吕飶埻撕冒胩靸?,是一樣兒能叫人來添的都找不出,遂想著宮里的人到底是比徐順兒機靈,該是壓根兒不會缺什么東西,便就找不到由頭鬧皇上了,轉(zhuǎn)念亦想見他大約政事兒也緊,百忙中抽空去國公府撈我一趟都實屬不易,故也安心闔眼泡在水里,不勞煩他來膩歪。當(dāng)時只打算閉眼稍歇,等清洗干凈了就起來敷上太醫(yī)院的藥,結(jié)果這一閉眼,再睜開已是翌日一早,且開眼便看見頭頂上懸了四條金龍的床梁子,鼻間還隱隱透來陣藥膏味兒。我心底一燙,連忙摸摸身上,卻發(fā)覺寢衣好端端地穿著,被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蓋著,扭頭一看,邊兒上連個多出來的枕頭都沒有,外頭晨光透了窗棱落了幾道在我臉上,一時有些溫?zé)帷?/br>“清爺醒了?”忽然床邊兒傳來小太監(jiān)兒的聲音,“皇上已去尚書房理政了,叫我看著您呢?!?/br>我僵在床上偏頭看了看他,忽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我這昨兒晚上,洗著洗著——”“就沒聲兒了。”小太監(jiān)笑道,“過好一會子皇上沒聽見您嚷嚷,說不大對,就叫我進(jìn)去瞧瞧。我一瞧您不動彈了,可把皇上嚇壞了,又聽著說是睡著了,這才安下心?!?/br>我噎了噎,徐徐問他:“那我這身上這衣服,藥,都是你——”“不是。”小太監(jiān)向我躬了躬身,“清爺,我們都是今兒早上才進(jìn)來的?!?/br>我聞言突然就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覺臉上青腫的地方不僅痛著,更是燙得比痛還厲害。小太監(jiān)挺正色道:“爺,從前您在東宮塘子里鳧水捉魚的時候也早被皇上瞧過了,這原也——”“出出出去,”我從被角兒后斜眼看著他,“你出去,給我拿衣裳來。”小太監(jiān)忍著笑道:“哎,成,爺您等著,我這就來?!闭f著他又從袖中摸出個金晃晃的小牌兒來擱在我腦袋邊兒上,囑咐道:“這您收好罷,是皇上給您留的,說您往后想來宮里,有這牌兒就成。”我頗覺那小牌兒眼熟,便從被里伸手拿過來一瞧,只見上頭刻了燙金的云紋,唯簡明雕出通行二字,竟是從前皇上做太子時候用過的腰牌兒。“我哪兒能使這個?”我趕緊向小太監(jiān)遞回去,“不成不成,你給他送回去罷?!?/br>小太監(jiān)已從旁邊兒將衣裳取來,聞言勸我道:“清爺,何苦呢,牌兒就圖個用處,金的銅的也都是為了過個道兒,拿什么樣兒的不好?什么樣兒都是使著,只皇上給您金的,到底是說您同咱們不一樣,您也沒什么受不得,且收著罷?!?/br>【佰柒玖】這通行金牌兒我收著好些年,大多只當(dāng)做個隨身的物件兒,只因幾年里入宮時候總有小太監(jiān)來請,要么就是被宣去尚書房覲見,少有自個兒入宮的,用的時候就真正少。皇上給我牌兒,為的是叫我想見他時也能去見見他,然我不怎么用,大抵是因為我總樂意見皇上,卻不怎么樂意入宮。并不是宮里不好,宮里當(dāng)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了。待在宮里養(yǎng)傷那幾日,我也安生,能見著皇上,更沒什么人敢來皇上宮里說道我,故而外面在刮什么風(fēng)下什么雨我是半點兒不知,偶然旁旁側(cè)側(cè)地問起來,皇上也并不同我講。他慣常這樣,是不想叫我生憂的。要是擱在從前,許多事兒我只要聽不見也就當(dāng)做是沒有,然稍稍明白些世故了,便能知道許多自己惹來的亂子沒落來身上,自是因有別人正替我扛著,而外頭能替我扛著的人,除卻皇上,還真就是國公府和御史臺了。如此我也就不再能心安理得受著安穩(wěn),終于過了八、九日,我等到腿腳能走利索了臉上也稍微能見人,便勉力出宮回家一趟,換上了補褂,就著點兒去御史臺點了卯。走進(jìn)門檻兒的時候,臺里眾人都抬起頭來瞧我,該是沒想過我還能有臉皮再回去,然看過一眼,也都埋頭回去接著做事兒。沈山山得了差事去地方考評官吏,半月都不在臺里,我沒見著他,便先去梁大夫跟前兒行禮問事,因著臉上青紅的顏色還沒消盡,便也不消多說是為什么沒能點卯,外面風(fēng)言風(fēng)語早也傳遍,更不消我說這幾日都在什么地方。事情過了幾日了,梁大夫大約氣過了才冷下來,此時我同他找事兒做,他瞅著我只頗心煩地嘆口氣:“最近忙著的事兒你也不能做。稹三,你這事兒叫趙家嘍啰撿著了話柄,這幾日就都鬧騰著翻案,當(dāng)中也有不對付你爹的,朝上彈他的折子是發(fā)了山洪了。眼下大理寺記著往年同臺里結(jié)下的梁子,便也黑心說起來要再審一次,只好歹你找著的鐵證是立得住的,才叫皇上壓下來了,不然……”接著的話他沒說下去,我卻幾乎已能聽見御史臺的難處,我往后的難處,更會牽扯到我父兄任上的難處,由是我想了想,問他:“老師,我是不是該……辭呈的好?”“辭呈?”梁大夫聽了就罵我:“幾部扛著你的事兒還沒說要散,你倒要先辭呈了?你辭呈了這事兒就會煙消云散?你辭呈了他們就罷手了?稹三,你辭呈了倒是把自個兒給摘出去了,但你不在朝里走動,就以為能沒事兒了?這幾日大理寺來一道道復(fù)查罪證的時候,哪回不是尋柟替你做的文書?要查你案底兒的人堆在吏部,你當(dāng)是誰幫你應(yīng)付?你爹在衡元閣里多少天沒出來了,尚書房轉(zhuǎn)給我彈你的折子堆起了幾尺高了?我們都沒說要散,你今兒一來了臺里竟要說辭呈?你當(dāng)朝堂上是你小公子過家家?你辭呈屁事兒都改不了,有那閑工夫你就把這些彈你的折子一道道自個兒看了理完!”說著他把桌上一摞折子往我跟前兒一摔,指著就怒斥我:“你要做個董賢敗壞綱常,就瞧瞧他們怎么罵你的,怎么罵你爹的,怎么罵御史臺的,瞧瞧清楚!你愛惹亂子就得給擔(dān)得起這亂子,就算立在這兒任人罵你也得立在這兒,甭想著就這么拍屁股走了把爛攤子留給御史臺,御史臺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兒!滾去做事兒!”我彎腰兜起那所有的折子,本是想忍著一言不發(fā)出去就是,然走到耳廂門口了,卻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梁大夫一眼。梁大夫坐在椅上見我回頭,沒耐煩瞪來:“還有事兒?”我抱著懷里折子稍稍直身,終于還是囁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