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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況我們……”沈山山聽著我漸漸頓下,手里展開的油紙傘更放低了垂著,在我說出后句前,他神容卻像是已經(jīng)了然。我道:“況我們出來也算太久,臺里……臺里該要急了——”“臺里未曾來過信兒催。”沈山山一言打斷了我,收傘踏回堂里,看向我更目似澄鏡:“案宗我已叫人送回京了,臺里本就不該急,你怕的……也到底不是臺里急?!?/br>他再勸我道:“這雨長不了幾日了……你若真想去江南,不如我們再住上一段兒時候等等?”他踏來我身邊兒坐下,言語稍稍快起來些:“稹清,真的,你信我,過幾日待天兒好了,自是能渡江的。我們還是去罷,都到這兒了?!?/br>“算了罷,”我把手袖起來,泄氣似的嘆了聲,“要是去江南暖個幾日再回京,還不得趕上大寒時候了?那原不覺著很冷也該覺著更冷——”“那就留在江南過冬?!鄙蛏缴接执驍辔倚Φ溃胺凑_里年尾盡是事兒,我也壓根兒不想回去。眼下身上錢還足夠,干脆我倆辭官去把江南十八寺都逛遍,要是瞧著哪兒景致不錯,想住就住下得了,往后就都是暖冬了?!?/br>“嗐,你這人倒會找由頭。我是躲出來的,你哪兒來的道理不想回京?”我拿胳膊肘撞他一把,絮絮叨叨起來,“不想做事兒你抱病不就完了,還白拿俸祿呢,辭什么官???真是命好不嫌米面兒貴。多少人想要你這職都得不來呢,你得了倒不惜著。臺里就指望著你沈大人撐一撐門面,你若被我拐著辭了官,那梁大夫得當(dāng)先氣病了,估摸要日日上疏叫人來追殺我呢?!?/br>“哎……算了吧,山山。”我干抹了把臉,自個兒頓頓清醒片刻,便起了身來拉上他袖子,“走吧,咱再去瞧瞧那道過不去的江,就回京罷。”沈山山抬頭凝神細(xì)看我一會兒,似在詢我是否確信此言。而我也真抬手扯著他袖子又催了催:“趕緊的,走罷?!?/br>一時沈山山眉間像是鎖了窗外愁雨似地斂起,幾息過去,他最終幾不可見地微微點了頭,就像是認(rèn)了他多年來到底還是犟不過我一樣兒。“好。”他說,“我聽你的?!?/br>【貳零捌】如今想起來,那一趟走到江邊,我確然是為了躲事兒,可沈山山又何嘗不是?他那時決意要陪著我下江南,該是等了多少年才拾起的一個機緣——那時他該是比我更急著想要渡過那條漫罩大雨的江,也該是比我更迫然地想要一了百了逃個無牽無掛的……可卻被我一句回京打作了煙灰飛散。從眼下去看當(dāng)初,我禁不住要想——若是沈山山那時真辭官渡江該多好?若是我二人真能不管不顧地決意離塵,去遍看江南十八寺,尋個景致不錯的地兒住到天荒地老的時候日日縱飲高歌,又該是多好?可一旦打頭說過一個若字兒,則后頭就都是不會發(fā)生的事兒。從來我都道那阻我的天意是人、是雨、是江,我慣常總是怨了人來又怨天,心里未有一刻不曾抱恨,然我從未知道,那時橫斷沈山山整條前路的天意,卻只是一個我。是我將他草徑折為淵,也是我在后頭將他往前推了一把,叫他好不容易尋機上了岸,卻又要再度被投入泥沼里頭。可他卻不曾怨我。他一言不曾說過。他只是一肩沉負(fù)了秋雨,撐傘來我頭上遮著,扶我上了車,也就隨我一路回京了。【貳零玖】我與沈山山仿若有種無聲默契。那以后,我們再沒提起過那道江的事兒。回京來我算是差點兒送了命,人在家里歇了得有七八日,這當(dāng)中小皇叔大約是替六爺歉疚,便還來瞧過我三回兒,沈山山卻是一次都沒來,唯獨不過差人帶來些物件兒,留句話叫我好生將養(yǎng)就是,缺什么再叫人同他說。我應(yīng)著,自然說謝他,可那時也發(fā)覺,大概回京后在稍稍相疏之事上不必多言,也算作我二人一種默契,故雖我言語上一味同小皇叔抱怨沈山山不來瞧我實在狼心狗肺,但心里卻始終知道我只要是回了京,那便還是我爹的兒子還是皇上的人,身上的禍患一樣兒都沒少,那沈山山若能如此疏了我,好歹能為他避一些不該有的事兒,也還真是很好的。由是我身子好了以后,甚還配合著與他相避。臺里人事走動本就由梁大夫交給沈山山去處,他便少在部院兒待著,而我因著二哥治了大理寺,尋常交接的活路也樂意替臺里跑腿兒,這樣大約能持著一兩日與沈山山一見,相見時候一如往常三五句插科打諢、六七句玩笑,偶然一道去吃吃飯喝喝酒,時光倒也好挨。我在六爺酒樓里遭的事兒,實則因了我在朝中處境,本就不好言說,這事兒又沾染了皇親國戚或后妃宗族,便更是隱晦了。小皇叔過去有過一句話,說刑律是管老百姓的,管不了皇親國戚,這道理由此事兒也可見一斑。六爺縱人殺我是個不小的罪過,事發(fā)后皇上雖立時就將六爺手里的事兒剝了個干凈,也將六爺送去了智武峰上拘著,要叫他吃個一年齋飯養(yǎng)養(yǎng)心性,可卻到底不能真忍心將六爺怎樣,故能如此已算是給我個交代,否則再罰得重些,六爺母族那林太師一家子怕是要不安起來了。然饒是如此,京中各處見了六爺治下被查,皇上又將六爺送去了廟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還是傳起了皇上這是要排除異己、手足相殘。這便是我當(dāng)初替六爺求情時候所怕的,如此眼見著果真如我所想,不免實在替皇上聲名憂心,尋著機會見沈山山不在臺里,便還同梁大夫說,查六爺?shù)氖聝翰畈欢嗑偷昧???赡菚r梁大夫卻瞥我一眼兒,指了邊兒上另一摞案宗道:“六王爺這都還算好的,如今上頭還從吏部、兵部調(diào)了國丈爺一家子的案底兒來查呢,要不你也替他求個情面兒?”說著,他看著我是愈發(fā)恨鐵不成鋼,執(zhí)了卷稅統(tǒng)單子就往我腦門兒上砸,恨恨地罵起來:“你啊你,稹老三!你個不長心的東西!人都要摁死你了,你能不能替我臺里爭口氣兒在?他們連我御史臺的人都敢動,當(dāng)真是目無法紀(jì)了,也是當(dāng)我治下的人都好欺負(fù)。憑他們是皇親國戚又哪般?這事兒只要是皇上讓查,那就按著國法來辦,你再多說一句兒,明兒就收東西滾回家去!”如此我那憂心圣躬聲名的事兒也就爛在了肚里,加之本也沒想過要替忠奮侯府求什么情,再被梁大夫這一罵,是連六爺也都不敢提了,翌日只與沈山山一路跟在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