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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高檔的住宅區(qū),每一棟別墅都華美流蕩,被蒼翠的林木巧妙地隔開,有開得爛漫的薔薇,如花團錦簇的棉被,鋪陳在林蔭道兩邊,空氣中暗香浮動。方措停下腳步,仰望面前美輪美奐的花園別墅,那看起來跟周圍其他的建筑并沒有什么不同,有一種特別的洋氣,鐵門緊閉著,從里面深處開得正艷的紫薇,撩撥著過往的微風。直到此刻,方子愚才有些緊張,心生退意,小心地瞅了瞅方措,遲疑地開口,“我們,真的要這樣做嗎?”方措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手心出汗,他聽見自己心臟鼓噪的聲音——嘭嘭嘭嘭。正當方子愚準備推醒他的時候,他抬起了手,手指放在門鈴按鈕上,兩三秒后,他像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按了下去——他仿佛聽見命運之門朝他打開,但卻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等待的時間過得格外的慢,空氣變得粘稠而凝滯,很久之后,門后面終于有了響動。來開門的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盤著低髻,大約是家里請的阿姨,見到門外兩個半大少年,臉露遲疑,問:“你們找誰?”方子愚正想開口,怎么著他跟Oscar也算有師徒之誼,好歹先攀上點關系再說。誰知道看著挺聰明的方措,這回卻是犯了渾,直愣愣地開口,“我找肖月梅。”阿姨一愣,盯著方措的目光有著謹慎和警惕,僵硬地開口,“沒有這個人,你們找錯了?!闭f著,就要關門。方措上前一步,撐住了鐵門不讓其關閉,一雙黑亮的眼睛執(zhí)拗地盯著阿姨,說:“我爸爸是方海,我叫方措,1993年9月1日生,附海市橋頭鎮(zhèn)人。”阿姨被少年孤注一擲的神情感染,終于改了口,“你等等,我去問問太太。”方措退后一步,鐵門重新被關上了。方子愚一扯方措的胳膊,瞪著眼睛罵道,“你是抽風了嗎?什么肖月梅,你知道這是哪兒嗎?別到時候沖出倆保鏢把我們給扭送出去,滿腦子的智商都給雞吃了!”方措?yún)s像是什么也沒聽見,直挺挺地站在太陽底下,如同一支標槍。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遠處傳來蟬鳴聲,把人心叫得更加煩躁。鐵門終于再次被打開了,面對少年倏然亮起的眼睛,阿姨心底有些不忍,卻還是揮揮手直說:“我們太太說了,根本不知道什么肖月梅,你找錯地方了,趕緊走吧?!?/br>少年的臉色一變,方子愚正想勸說他離開,方措忽然抬頭,目光如電朝二樓射去。二樓房間的窗簾被撩開了一角,有個風姿綽約的女人正站在窗戶后面偷偷地往這里瞧。方措心神大震,忽然扯開嗓子沖著二樓喊起來,“我爸爸是方海,我叫方措,1993年9月1日生,附海市橋頭鎮(zhèn)人……”他雙目充血,喊得那么大聲,神情癲狂,好像傾盡了全部的力氣與希望,聲音甚至顯得有些凄厲。阿姨嚇得面色發(fā)白,將少年奮力往外推搡著,“你干什么?你這樣我要叫保安了!”方措充耳不聞,只是不斷重復著那段像是檔案記錄的話,這樣的動靜終于引起了屋內(nèi)人的注意。一個男孩兒從里面走出來,好奇地朝門口張望。他年紀不大,一眼可辨認優(yōu)渥的家世和良好的教養(yǎng)。方措忽然像被拔了電源插頭的電視,沒聲了。他失神地望著那個男孩兒——“Oscar,快進來!”屋里傳出一道急不可耐的聲音,因為著急,顯得有點嚴厲了,好像外面有什么瘟疫似的。男孩兒遲疑地看看門口,又扭頭看向屋里,“mama,外面……”后面的聲音就沒有聽到了,因為鐵門嘭一聲在方措面前關閉了,隔絕了那個華服美食幸福美滿的世界。方措定定地站著,像失了魂魄。方子愚使勁地扯著他的胳膊將他拉離了那個地方,嘴上嘀嘀咕咕地教訓道,“你干什么?真是瘋了,我也是瘋了才會跟你來!”他喋喋不休地發(fā)表自己毫無建樹的看法,身邊的人忽然停住了腳步。仿佛撕開了那一層作為人的皮,露出最原始最殘忍的獸性,方措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某個地方,黑幽幽地不泛出一點光澤,令人膽寒,一種如有實質的憤怒、仇恨縈繞在他周圍。方子愚來不及說什么,方措已經(jīng)甩開他的手,幾步走到墻角邊,撿起半塊石頭,一往無前地往回走。“你要干什么?”方子愚頭皮一炸,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底升起。方措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是掄起胳膊,用盡力氣將磚塊朝別墅二樓窗戶丟去——啪,窗戶玻璃瞬時碎了,別墅內(nèi)響起一陣sao亂,有人在生氣地叫罵,有人打開門準備出來看看情況。方措完全沒有要肇事潛逃的意思,直直地戳在原地。“我cao,快跑!”方子愚沒想到方措真會這么干,想也不想地拉著方措就跑。方措如同木偶般任人扯著,機械地往前跑,一直跑到看不見那幢花園別墅了,方子愚才停下來喘氣,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看起來像要哭出來的方措,小聲問:“你沒事吧?”方措忽然冷冷地瞥了方子愚一眼,“關你什么事?”方子愚被噎得胸悶氣短,“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好心關心你一下也不行?”方措雙眼通紅,如同一頭受了傷被逼到絕境的野獸,他看著眼前的方子愚,同時想到那個在庭院中出現(xiàn)的男孩兒,他們都是一樣的,一眼就可以辨認出是被父母寵愛著的孩子,嬌生慣養(yǎng),錦衣玉食,他們知道什么時候該哭,什么時候該笑,知道怎么撒嬌,知道怎樣從別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而自己,從來不像個孩子,被迫長大,被迫堅強,卻又不知道什么是堅強。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一門心思地執(zhí)拗地來這一趟,難道就是為了求這樣一個結果,可以讓自己徹底死心?他沒有像這一刻討厭方子愚,他冷冷地吐出惡毒之語,“誰要你關心,滾!”方子愚也被激怒了,他并不是全然無知的孩童,北京之行留給他的傷疤只用沒心沒肺的笑容掩蓋,他伸手狠狠地推了方牧一下,“你有病吧,干嘛像瘋狗一樣見人就咬?”方措真的像一只瘋狗似的撲上來,兩個半大少年扭打到一起,沒有什么招式戰(zhàn)術,只是你一腳我一拳地發(fā)泄著自己心底累積的悲傷、委屈、憤怒。直到用光全身的力氣,兩個人都沒形象地坐在地上,身上都掛了彩,熱辣辣的地面炙烤著他們的屁股。良久,方子愚齜牙咧嘴地慢吞吞地從地上站起來,斜了方措一眼,“喂,走了,再不走,該被小叔發(fā)現(xiàn)了?!?/br>方措的身子動了動,默默地站起來,抬頭一看,一輛出租吱一聲急急地停在他們不遠處,空氣中似乎還能聞到橡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