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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仍沒反應過來,只知道干瞪著眼睛,他還在嘮叨個不停:「我怕你沒睡夠,一直忍著沒來敲你?!?/br>等我吃完,戴端陽把窗戶拉到最大,朝我張開手:「司機不在,沒法開門,錢寧,你鉆出來,我接著?!?/br>我哪能真鉆出去,下意識地搖搖腦袋。戴端陽把手舉高了些,小聲說:「來?!挂娢也粍樱种貜土艘槐?,沖我一笑。滿眼清朗如水的月色,照著篝火未盡的余煙,我老臉一紅,按他說的屏住氣,使勁縮起肚子,兩只手被拽著,從狹窄的縫隙中通過。玻璃邊撕扯著贅rou,疼得我五官挪了位,好不容易上半截全鉆了出去,突然頭重腳輕,倒栽蒽一樣往下墜,戴端陽一把攬緊了我的背,把我扶穩(wěn)了,沒等我說句話,他就攥了我的手說:「錢寧,走,換個地方,那邊人多。」我四處一看,果然到處林立著系里的臨時帳篷,三三兩兩的人影聚在水邊,嚇了一跳,連忙回握上去,跑得比他還快。就這樣往沒人的地方瘋跑了一段路,兩個人的粗喘聲和成了一個節(jié)拍。我邊跑邊抬頭,看見頭頂那輪白慘慘的月亮一直緊緊地跟著我們,正咧著嘴的時候,端陽拿著手電筒忽然往右拐去,才幾步路,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個廢棄的水庫,在手電筒的光柱下,黛青色的苔痕從水泥壩上一直沒進水中。我滿臉的傻笑不由得斂了斂。戴端陽見我杵著不動,又硬拉著我往前挪了幾步:「這次吃的東西帶少了,兩袋雞翅按人頭分,塞牙縫都不夠,大伙一看見水里有魚,都喊要烤。錢寧,咱們也來抓。他們在另一頭下水,咱們玩咱們的?!?/br>這一拉,粼粼的水光更是一覽無遺,碗口大的月亮浮在波心,閘口的鐵柵堵在入河口前,水位不高,到處是魚尾攪水的聲音。端陽又推了我一次,笑問:「怎么了,游泳不是你的強項嗎?」我小時候跟戴端陽在泳池里玩過水,我仗著上過幾天游泳班,沒少欺負他。可我早沒游了。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是聽誰說的,只好才接了一句:「是。是強項。」戴端陽在草叢里摸了幾把,拿出事先擺在那里的桶子,上衣一脫就下了水,先是沿著堤壩和河岸吃力地走了兩圈,然后沖我喊:「錢寧,水淺著呢,下來吧?!?/br>我看著那條長褲緊緊地裹在他大腿上,往后退了幾步,喃喃地說:「我替你看衣服?!挂徊涣羯瘢仍谑由?,還差點滑了一跤。端陽沒再抬頭,拿著個塑膠桶,專心致志地在水里舀魚。我渾身發(fā)抖,水光照在堤壩上,也像月光一樣,白晃晃的,好不容易等他撈上來一條一掌長的小角,我背上已經(jīng)濕透了,汗津津地貼著rou。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呼救聲。端陽愣了愣,在水里站直了身子,沖我喊:「錢寧,你聽,有聲音?!?/br>我一直在搖頭,只想到要避禍。那邊喊救命的聲音卻更大了,男的女的都有,戴端陽兩下爬上了岸,從我手里拽過衣服,朝那邊快步跑去。我跟著他跑,繞過幾棵歪脖子樹,又跑了一段長路,就看見幾個女的站在岸邊呼救,水心有人撲騰著,眼看要不行了。端陽比我跑得決,沒等我追上去,已經(jīng)一個猛然扎進水里。這里離水庫遠,水流比先前湍急得多,又深,他一下水就被水流沖歪了好幾米,我看得滿頭大汗,腳卻越來越軟。岸邊站的人都不會水,只能扯著嗓子哭,水里那人被水越?jīng)_越遠,等戴端陽游到他身邊,那男的見了他像見了救命稻草,兩條胳膊死死箍住了端陽的脖子。端陽臉色一青,一下子被壓得喘不過氣,頭溺在水里,手連劃了好幾下,半天才浮上水面,多少救人的就是這么給活活拖死的。那幾個女的也看出情況不對,哭得更是撕心裂肺。端陽往岸邊劃了兩下,看我呆站著,勉強喊了一聲:「錢寧,拉我一把。」我嘴上說好,才往岸邊邁了兩步,腳就不停地發(fā)抖。那幫女的都哭了,哭著求我:「你救人啊。我白著臉,勉強又走了幾步,腳一碰到水,連站都站不穩(wěn),坐倒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往后爬。端陽呼吸不暢,一張臉慢慢憋成豬血色。他一邊游,一邊用力扯著那人的手,企圖把脖子上的桎梏弄松些,實在扯不動了,在水里啞著嗓子又喊了我一遍:「錢寧,拉我一把?!?/br>我鼻涕和眼淚糊了一臉,手抖得厲害,也想把外套脫了,也想去救他,兩條腿卻不聽我的使喚。我哭著跟邊上的人說:「你們推我一把,把我推下去。我走不動。」那幫女的先前求我把眼淚都流干了,現(xiàn)在一個也不肯搭理我,都往回跑,去搬救兵。戴端陽還在往岸邊游,只是越游越慢,很快又嗆了一口水。現(xiàn)在岸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小聲地叫他的名字,戴端陽聽見聲音,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死氣沉沉的,沒有一點光。他把背上那人最后向前推了一把,沒多久,兩個人都沉進了水里。之后的事都是聽來的。搜救的人沿著河岸走了一小段路,戴端陽就掛在一根橫貼水面的樹杈上,他們把他撈上來,做胸外按壓,然后送到醫(yī)院。另一個人隔了兩天才找到,尸體卡在水壩閘口的鐵柵里。追悼會上,系里的學生穿黑衣黑裙進場,黑白遺照掛在正墻,花圈挽聯(lián)堆放兩側,學生們對著放大的遺照三鞠躬,嚎啕大哭。這也是聽來的。那天晚上,沒等到天公放亮,旅行社就連夜用原來那兩輛車把我們又拉了回去。我腦袋恢復意識的時候,人已經(jīng)坐到了回程的車子里,光著膀子,披著條大浴巾,頭發(fā)還在往下滴水。幾個把我扛回來的老師,對晚上發(fā)生的事都是支支吾吾,怎么撬也不松口,只說:「戴端陽沒事。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覺?!?/br>我終于聽見了想要的那句話,這才安靜下來。一路上除了我們,車子里始終鴉雀無聲,山路顛簸,車燈上掛的吊牌有節(jié)奏地拍著擋風玻璃,我扶著椅背搖搖晃晃地從他們坐的那幾排走回后排。車燈照著滿是雜草和碎石子的山路,我癱坐在椅子上,把那五個字翻來覆去地咀嚼,一種害怕過后是更大的害怕。系里原來只有那幾個女的知道我見死不救,下了車睡了一覺醒來,已經(jīng)一傳十十傳百。每個人看到我都是一臉嗤之以鼻的蠢樣,要嘛皺得像哈巴狗,要不翻著白眼,只差沒噎死。誰瞪我,我就瞪回去,罵我,我就罵回去,就這樣死撐著臉面,在cao場轉了一圈,連去哪都不知道。孤零零地繞到單車棚,看到戴端陽那輛破單車還鎖在鐵桿上,忍不住走過去,一屁股坐到后車座上。沒坐多久,一滴水珠子沿著車棚的鐵皮滾下來,一下子砸在我腦門,我用手一抹,用舌頭舔了舔,冰涼的。我怕水的毛病受了刺激,看起來已經(jīng)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