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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人還是面無表情,看不出是憂是喜。 他緩緩地道:“民間有句俗語:上梁不正下梁歪。江南省今年還出過一樁侵占田產重案,想來你們也該知道。國庫固然重要,百姓私產也該受到保護。鄉(xiāng)紳富戶和普通百姓的家產,只是要規(guī)矩經營、勤勞所得,無論是朝廷還是旁人,都沒有權利侵占。朝廷以募集名義強行攤派,富戶就會以別的名目再往下搜刮。侵占田產案,就是明證。朝廷是上梁,自己首先要行得正,否則讓各級官吏如何秉公辦事?” 殿內百官紛紛抬起頭,震驚地望著皇帝。 在這大正殿朝會多年,有些還是寧宗朝過來的老臣,何曾聽過這個帝國的最高決策者,說出這樣一番驚世駭俗的話來。 寶座上那個俊美的少年,果真是大靖朝的廢物皇帝嗎? 為何他說的話、他行的事,半點兒都不廢物,甚至還很有見識、很有膽魄? 戶部尚書昨天已經“告老還鄉(xiāng)”,左侍郎虞德昌聽著皇帝和聶聞中的對答,簡直如芒在背。 他再也忍不住,越眾而出:“臣戶部侍郎虞德昌。臣以為,皇上所言極是。歷年賑災款項由富戶籌集,籌集之后朝廷又不如數(shù)補足,總以圣恩的形式免除賦稅去彌補富戶的虧空。免稅,是富戶侵占百姓田產的根源。他們侵占的田產越多,免除的稅額就越大,流失的其實是國庫應得的賦稅!” 虞德昌的話,無疑是在死寂的水面投下了一塊大石,文武百官不由你看著 我、我看著你,心想著,虞大人今天是吃了什么豹子膽,竟然把這事都給說出來了? 這層紙一捅破,上得罪程太師,下得罪大靖諸多地方鄉(xiāng)紳,虞侍郎啊虞侍郎,你想當尚書,是不是急了點? 秦栩君的臉色已是鐵青。 他只知朝廷要一言九鼎,只知朝廷若不誠信,難免上行下效,卻不知道在免稅的恩惠里頭,還有這樣一樁隱患。 秦栩君環(huán)視著殿內諸臣,開口道:“流云山莊停建,款項用于歸還陽湖縣賑災款項?!?/br>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文學攜手作者祝親愛的讀者朋友們:春節(jié)假期,平安康樂!同時溫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風 少聚集 110、皇帝的耳朵 “流云山莊?” 程博簡和聶聞中齊齊驚呼, 就連鼓足勇氣出來發(fā)言的虞德昌都驚呆了, 難以置信地望著皇帝。 何止他們三個,整個大正殿的文武百官都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句給驚到。 流云山莊是皇家別苑之一, 在京城北郊三十里外。如果說興云山莊是山清水秀的避暑勝地, 那流云山莊就是水肥草美的度假福地。 早先這里只有一大片狩獵場, 前些年竟然在廣袤的草原上發(fā)現(xiàn)了溫泉,內廷當即決定, 要在此處興建行宮,因天高云淡氣候宜人,被命名為“流云山莊”。 從山莊開建起,到現(xiàn)在已經整整五年, 眼看著已經到了最轟轟烈烈的時刻,孫太后明里暗里不知道提了多少次, 往后可是要去那溫泉區(qū)過冬的?;实劬雇蝗缓巴?? 程博簡正色道:“皇上三思。流云山莊規(guī)模龐大、投入不菲,貿然停建, 損失重大。” 這說辭,不出秦栩君所料。他端坐如松、眼神冷若冰霜:“你也知道投入不菲?建了五年,年年投入不菲, 這無底洞還準備再砸?guī)啄??砸到將大靖國庫掏空、將大靖國力拖挎??/br> 程博簡也不相讓:“當初決定開建, 亦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br> “五年前,朕十三歲, 敢問太師,朕親政了嗎?這旨意是如何下的,別人不清楚, 太師總該清楚吧?” 如此咄咄逼人,程博簡的臉色已是極為難看。 次輔鄔思明一看這僵持的局面,立即出來打圓場。 “回皇上,太師也是一片好意。這流云山莊是皇上為太后冬日頤養(yǎng)所建,是皇上的一片孝心。眼下山莊已初規(guī)雛形,突然停工,讓太后情何以堪!” 秦栩君不為所動:“鄔卿,若朕置天下蒼生于不顧,窮盡國庫只為取悅太后,豈不是讓百姓唾罵太后只知享樂?讓太后承擔罵名,才是真正的不孝?!?/br> 太縝密了,這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讓程博簡和鄔思明都無話可說。 首輔和次輔都尷尬地耷拉著臉,百官也幾乎要給皇帝給說服,聶聞中覺得,該自己出來顯擺能耐了。 他和虞德昌都還沒退下,還保持著議事的站位,人雖矮,聲音卻大。 只聽聶聞中朗聲道:“臣有 個建議……” “說?!?/br> “太師說得沒錯,若果然停建,前面五年的人力物力就白廢了。皇上說得更是有理,不能因此事讓太后承擔享樂之名?!?/br> 呵呵,真會說話。秦栩君望他一眼,未置可否。程博簡也暫時舒一口氣。 聶聞中繼續(xù)道:“臣建議,工程無須中止,暫停半年即可。今年流云山莊建造預算為一百五十萬兩白銀,眼下已用度八十萬兩,除去工程暫停所需結尾和維護費用,大致還需十五萬兩。多余五十五萬兩,撥十萬兩給陽湖縣歸還富戶,余數(shù)謹慎調度,準備明年開春繼續(xù)開工?!?/br> 這是緩口氣的意思。 秦栩君的臉色終于有了些緩和。又聽聶聞中將戶部款糧說得頭頭是道,也足見他并非在內閣混日子,的確是個能人。 “稅收乃國家根本,增收還是減稅,都該是極為謹慎的事,豈容兒戲。虞德昌……” “臣在。” “有借有還,才是朝廷該有的擔當。十萬兩直接調撥陽湖縣,歸還富戶所借賑災款?!?/br> “是?!庇莸虏@一聲應得極響。 想他剛剛越眾而出,說了那番公道話,是擔了多大的風險、鼓了多大的勇氣。終于能被皇帝所采納,他心中一熱,差點當場就落下淚來。 直到這一刻,百官才真正確信,這位一直被當成廢物對待的少年皇帝,昨日的奪朝絕非偶然,他是真正有勇有謀,心有決斷之人。 或許生猛了些??裳巯麓缶竿醭C四伏,或許正需要這么一位初生牛犢,將這困局快刀斬亂麻,斬出一番新天地來。 于是之后的奏事,程博簡再也不敢掉以輕心,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留意著皇帝的應對。 秦栩君真正不負期望,臉色淡淡的、并不著痕跡,說話卻總是直指要害。很快便將余下的奏事都處理完畢。 照例的“有事上奏、無事退朝”之后,百官還沒從皇帝的一連串cao作中回過神來,也實在想不出一時還有啥可奏的,就算有人心中藏著事,眼下也不想當出頭鳥,便都一臉“臣沒事,臣只想趕緊回家”的表情。 “五位閣臣、六部尚書,散朝后往長信宮,有事續(xù)議?!?/br> 那五位內閣大臣、以及工部、刑部、吏部三部的尚書 立即領命。但兵部、戶部和禮部目前沒有尚書啊。 程博簡也不提醒皇帝,倒是聶聞中小心翼翼道:“皇上,兵部、戶部、禮部目前是三位左侍郎主事……” “那就這三位一起來。” 多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