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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端起水盆便疾步行去。步伐聲漸遠,江燕云臉上的淺淡笑意跟著慢慢斂去。前一夜——那山賊頭子天黑時回到寨子,吆喝一聲:“拿酒來!”便有人忙取了烈酒上來,賊頭撕開酒封,先豪飲一口,再將嘴里的酒“噗”地噴在手臂的血窟窿上。他粗魯?shù)匾徊磷?,捶著桌子,恨道:“老子cao他娘的,給老子好生等著!還有那個臭和尚,要是落到老子手里,定要一刀一刀把他的rou給割下來——”那賊頭不知想到什么,陰測測地舔了舔嘴,原來他是想到那和尚雖然可恨,卻也算生得端端正正,他駐扎此處少說也有一年半載,欺男霸女的事情并未少干,吃遍了所有葷味,倒還真沒嘗過和尚的滋味……想到此,這賊頭便覺下腹升起一股邪火,仰頭又灌了一大壺酒,喝道:“把那女人帶上來!女子的哭聲從外頭傳進,只看那窗紙前的黑影拉拉扯扯,賊頭捏著酒瓶邪笑數(shù)聲,正在興頭上時,屋內(nèi)火光驀然一滅,賊頭一怔,前頭那慘叫聲隨即響起,月光下猩紅的血如潑墨般濺在窗紙上!賊頭忙拔出佩刀,沖出去一看,當下便怔住——一條走廊上尸首橫臥,每個皆是一招斃命,那剛擄來的女子已昏倒在一邊。方才的尖叫聲乃是出自這女子之口,想來那些人被殺之前連聲音都來不及發(fā)出,可見來者武功之高。“誰、誰!是誰在那里!”賊子揮舞著大刀,猶在那兒虛張聲勢。他的叫聲本該驚動這寨子上下,可竟無人出來,冷風吹過,陰陰森森。莫不是……莫不是人都、都死了?這寨子上下足有幾十人,究竟是誰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不,那到底是人、還是鬼!那賊子踉蹌地退了數(shù)步,倒在那些尸首身上??茨且粡垙埶啦活康哪?,他忙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來者不善,他深知自己并非對手,連錢財都來不及取,便急匆匆奔向馬棚。“駕!駕!”他騎馬出逃,眼看距離山寨越來越遠,本以為自己保住了命,忽然一道寒光閃過,馬長嘶一聲,賊子一時握不住韁繩,狼狽地從馬上跌落。他滾了數(shù)圈,竟然大命不死。身上的刀飛了出去,他連滾帶爬,正要抓住刀柄的時候,忽來一個寒刃,將他的手掌釘在地上?!鞍。?!”他慘叫出聲,顫顫地抬眼,只見一截染血的衣袂。“方才你說,要把誰的rou一刀刀割下來?”那聲音明明清冷至極,卻令人寒毛直悚。這賊子看著來人,已經(jīng)發(fā)不出一丁半點的聲音,沒想到竟會被活活嚇得失禁。那人,目光一冷。血光四濺。將昏迷的女子置于安陵鎮(zhèn)外后,他便離去。月夜寒涼,他行走一陣,腳下忽而踩空,他反應極快,瞬即便穩(wěn)住身子,這才沒有倒下。他問自己,為何還不離去?江水翻涌,無人出船,時機未到。他再問,為何要殺那幫山賊?鎮(zhèn)上人命與他無關(guān),他不過是為一己私欲,泄憤罷了。他獨自一人行走,往事歷歷在目——想他幼時被稱為神童,少年領(lǐng)兵,嘗無敗績,也曾意氣風發(fā),后來從京城出逃,行過千里,過了浦江,前路茫茫。當他回過意識的時候,已經(jīng)走到這破廟里。想到此,江燕云面上一哂。天下之大,他竟無處可去。×××和尚在佛堂里念了幾夜的經(jīng)。那些賊子作惡多端,確實死有余辜,可佛渡世人,便是惡鬼,也有成佛的可能。到天亮了,玄空方放下佛珠,從蒲團上起來。大清晨,他挑著水桶,到江邊取水。木桶往水里一舀,竟有一條魚兒傻乎乎地游到了桶里。玄空伸手進去,那魚兒也不懼,反是游到他的手邊吐著水。他一笑,心道這江中魚亦有靈性,便捧著那魚兒從水桶里出來,放回江水里。那小魚不過一瞬,便沒了影子。玄空挑著滿滿的兩桶水,從江邊走回廟里。他出門時都會記得將門閂上,此時那破門卻是打開的。和尚一愣,放下扁擔,快步走到屋里,果真空無一人。“……人呢?”玄空四處尋找,臉上露出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著急,直到來到了破廟后頭的樹林,這才瞅見了那人。江燕云手中持劍,身影如風,御劍之姿行云流水。秋水般的長劍如若驚虹,那人已全然掌握劍法的神髓,眼下的境界已臻人劍合一。玄空不善武,亦不難看出那一招一式何其之細膩精妙。此時此刻的江燕云,眼里似乎也只有劍,黑夜的空虛和寂靜都在白日下化成凌厲的劍式。劍,是君子之劍,奈何殺意過重,神鬼共忌。玄空不由想,若是能抹去那眉眼間的戾氣,這面目合該是溫潤雅致至極。精光一閃,玄空退了一步。江燕云瞅著和尚,便看他目光清明,較之先前,竟好了不少。“施……”和尚張張嘴,只見那人將劍一收,說:“我姓江?!毙找徽?,還未弄明白,江燕云便接著道:“你隨意怎么叫我皆可?!?/br>說罷,也不等那呆和尚,拿著劍便往回走。玄空回過神后,不知為何,只覺心口郁結(jié)漸漸散去,臉上逐漸漾開笑靨。原來,他的右頰上還有個小渦子。“施主、江施主——”和尚由后頭追了上去。水滴沿著屋檐上的青苔滴落,枝頭上的雀鳥輕吟,清清幽幽。后院響起了砍柴聲。玄空每日劈柴燒水做飯,都是一人獨來。和尚捋起衣袖,劈了幾個柴,抬手擦了擦汗,一只手卻伸來接過了斧子。玄空被往旁邊推去了一些,江燕云道:“我來劈材,你去燒伙做飯?!辈坏群蜕姓f話,他便拿起了木樁劈材。“那就——勞煩施主了?!彼崭淖藙莶簧跏炀?,想來過去也不曾做過這些活兒。玄空見他傷勢無妨,這才稍稍安下心,去前又回了一次頭,確認無礙才肯走。玄空一人在外游歷數(shù)載,自然有許多功夫傍身。旁人只知他善岐黃之術(shù),殊不知和尚除了講經(jīng)念佛,最拿手的其實并不是這一樣——且去看那廚房里忙碌的身影,和尚搟了面團,用刀切成均勻的絲狀,再將面條下鍋去煮,一氣呵成。炊煙升起,江燕云也已經(jīng)劈好了柴。一碗湯面端了上來,上頭只撒了一些蔥花,聞起來卻有一股淡香。江燕云曾是王侯貴胄,什么饈珍美味不曾嘗過,而今粗茶淡飯,滋味兒倒是更好一些。許是練劍又劈材,胃口大開,玄空見他碗里已經(jīng)見底,便問:“施主可還要再來點?”“嗯。”那人頭也未抬。玄空一笑:“那貧僧再去給施主盛一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