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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的料子,看起來竟有些像梅花鹿的斑點,又如同夜間的星辰,他有點兒晃神,竟覺得那點暗色像極了玄解的眼睛,于是立刻眨了眨眼,頓時松了口氣。沒玄解的好看。他沒法子再欺騙自己。在船上時,滄玉可以說他們單獨相處,難免會產(chǎn)生依賴感;在道德上,滄玉可以說他是玄解的監(jiān)護妖,教導(dǎo)者,引領(lǐng)他未來的長輩,不該萌生這樣的情意……然而他的心在確鑿無疑地坦白。滄玉嫉妒白朗秋。玄解就住在滄玉的邊上,天狐下了床,重新穿好鞋子,他將外套披起,如常人一般端起燭燈,那幽幽的火焰指引了方向,如同滄玉忽上忽下的心跳,微弱地跳動著。其實這點光毫無意義,甚至不如滄玉的眼睛明亮,然而凡人總之追逐光明與溫暖,他舉起這燭燈,不為了照明,只不過是給予自己些許勇氣,好似再黑暗的道路,有了火焰都能繼續(xù)走下去了。他敲響了玄解的門,無人來應(yīng)。滄玉將門推開,沒有藤蔓,沒有床鋪,同樣沒有玄解的身影,他呆呆地站著,看著燭火投在屏風(fēng)上,將自己的影子拉成扭曲離奇的模樣。屋子里很明亮,燭燈相當努力地燃燒著自我,蠟淚緩緩滴落,湊近火光的指尖能感覺到一點微弱的炙意,可是滄玉仍然覺得冷,他不由得想:玄解怎么不在房間里,他去哪兒了?為什么不跟我說呢。可是很快滄玉就反應(yīng)了過來,玄解沒必要與他說自己的行蹤,那些本習(xí)以為常、理所應(yīng)當?shù)氖?,其實并非是那樣的?/br>他披著外衣坐在了玄解的床上,床鋪是冰涼的,異獸終年溫暖得如同一團烈火,倘若躺過,多少會有些余溫。滄玉輕輕嘆了口氣。玄解早就走了,甚至根本沒有休息過。他突然有點恨自己為什么這么了解玄解,又為什么這么敏銳。……白朗秋一點都不難找,他坐在自家的屋頂上,梯子就放在一旁,伴著月光與幾壇子烈酒,正在快意歌唱,一只手正拍著腿,數(shù)著拍子。一個陌生男人出現(xiàn)在他身旁時,他竟沒有多大反應(yīng),而是伸手從從容容地邀請玄解坐下,帶著點微醺的笑意:“共飲一杯否?”“一杯不夠?!毙獾?,“不過一杯足以?!?/br>白朗秋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家的下人大概都習(xí)慣了他半夜喝酒的事,幾乎沒人出來看熱鬧,他開了一壇酒遞給了玄解,歪頭瞇著眼看了看他,漫不經(jīng)心道:“這是好酒,可千萬別糟蹋了?!?/br>“你不問我是誰?”玄解看著白朗秋,然后提起了那壇酒,這酒壇少說有十來斤重,在他手中竟好似白紙一張,舉重若輕,幾乎叫白朗秋懷疑自己是不是遞了個空壇子過去,不過酒壇中還倒映著明月,滿滿一壇,并無缺斤少兩。白朗秋懶散地揮了揮手:“酒逢知己千杯少,問你來去做什么,我又不幫你安排?!?/br>“有碗嗎?”玄解問道。白朗秋便遞過一個空碗給他,一人一妖一碗接一碗地喝著酒,誰也沒有說話,好像他們是約好了來飲酒,直到喝痛快了,方才愿意開口。“你剛剛唱的歌是什么?”玄解端著一碗酒,仰頭喝完了,明月清風(fēng)與知己,他覺得溫暖,又有種難以言喻的孤寂。“普通的酒令罷了。”白朗秋覷了他一眼,“怎么?你想學(xué)?”玄解搖了搖頭,緩緩道:“曾經(jīng)……他也唱過歌給我聽,只不過只有那一次,之后就再沒有了?!?/br>“噢,是你喜歡的人。”白朗秋頓時心知肚明。“不。”玄解幾乎沒有多猶豫,他平靜道,“是妖。”這下白朗秋沒話說了,他又猛又急地喝了三碗酒,辣得眼睛都快睜不開,這才叫腦子勉強冷靜了下來,沉默半晌后說道:“佩服!”“你呢。”玄解反問道。白朗秋嘆氣道:“叫你失望了,我妻子只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間女子,她絕非是天上仙娥下凡塵,更非是禍世妖孽臨人間。不過她是個極好極好的姑娘,未必比你仰慕的……妖遜色。”“只是你仍然不開心?!毙馔衅鹁仆耄毱仿?,感受辛辣與甘醇滑入咽喉,與初次飲酒的滋味不同,可要更有趣些。也許是酒友不同,心思自然不同。男人湊在一起喝酒,不是提到女人,就是提到情人,幾乎沒有例外,哪怕再怎么不熟,幾碗黃湯下肚,也就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更別提他們倆用的是壇。即便玄解是妖,也同樣不會有例外,更何況他沒什么可害怕的,沒什么忌憚的人向來都較為隨心所欲。“倘若年少時,我還愿意說些輕狂的話,如今我都有了個孩子,就不能再拿那一套糊弄你了。”白朗秋笑了笑,臉上并無傷感之色,“她是個好妻子,好母親,偏偏不該是我的夫人。我與她心思不合,意氣不投,做個冤家倒勝過做對怨侶?!?/br>玄解愣了愣,想起謝通幽的媒婆一事,皺眉道:“你有喜歡的人,卻被逼著與不喜歡的人成婚么?”“那倒沒有?!卑桌是飺u頭笑了笑,“只不過人人盼我蟾宮扳桂折高枝,書香門第留美名,她也是如此。卻不知我生性懶漫愛逍遙,不愿騎那高頭馬,不愿戴那狀元冠,不想一身投入名利場。倘若富貴是銅臭,那么這書香不外乎是求榮華,又是香在何處啊?!?/br>他說著說著,哼起些風(fēng)流小調(diào)來,說愁苦倒不愁苦,。玄解聽不懂這些人間的道道,更不明白高門大戶之間的聯(lián)姻有時候不由得人自己做主,只知白朗秋與他妻子感情不好,便說道:“那分開就是了?!?/br>“倘若如此簡單明白,那我何必借酒消愁。”白朗秋笑了笑,與玄解碰了碰酒杯,慢悠悠道,“世間無可奈何之事,豈止一件兩件。不過總勝在還有些好事,有你今夜來與我飲酒,快哉快哉。”見到白朗秋的第一眼起,玄解就知道他們是同類。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直覺,玄解對人的了解并不多,然而他明白被束縛是怎樣的感覺,白朗秋是被困住的猛獸,也許終生不得脫困,又也許他總有一日會徹底掙脫開這囚籠。好奇促使了玄解前來與他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