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卡拉斯懷中坐了起來，“你會屠戮自己的同類么？”

“人類會么？你的族類會么？需要我證明這一點嗎？”卡拉斯笑著吻了吻手中的發(fā)絲。

“我相信，就算在諸神中，你也是最為強(qiáng)力的那一位……戰(zhàn)爭好不容易過去，不要再來了。不過……說是最壞的情形，也沒有那么壞?！?/br>
“為何？”

“起碼……君主回來了，我可以暫時忘記職責(zé)，任性地休息一段時間。攝政時我可不敢生病，”惡魔咳了一聲，用卡拉斯的衣袖胡亂擦了擦額頭，“不過就算君主回來了，想要休息，也只能靠生病，所以我總會病得久一點……人類的身體會散發(fā)氣味，真麻煩?！?/br>
“疾病于你有休息的意味，”卡拉斯抬起手臂，用衣袖仔細(xì)擦去奧林額上的汗水。

“所以，別擔(dān)心。”

“疾病會折磨你的身心。”

“這是休憩的代價?！?/br>
“是嗎，做統(tǒng)治者要這樣嗎？”

“只是我這樣，必要的時候，君主本尊會帶病上朝的?！?/br>
“哦，那可……”

一滴汗液掉在奧林的頸窩，卡拉斯疊起衣袖，用手指拭去汗水。

“所以每次我生他的氣的時候，氣到想行刺或者造反的程度，我都會想想，是否能像他一樣處理這個國家。答案自然是不能。通常想到這里，喝點酒，睡一覺，再不濟(jì)生病，氣也消了。”

“你生我的氣么？”

“偶爾有，但是你……似乎并沒有活過，作為真正的神被適當(dāng)?shù)娜斯┓?、作為人被社會連接、作為任何生靈融入這個世界。想到這，我就很難繼續(xù)生氣了?！?/br>
“你在同情我么，”卡拉斯摸了摸惡魔的脖頸。

“一位于我沒有欲求的神靈，我是不知道拿你怎么辦……我的手……”

奧林從卡拉斯懷中爬出去，躺到臥榻上，枕著他的腿，可見是久違的麻痹又回來了?？ɡ箵]揮手，桌上的惡魔手記飄到他手中。他一邊撫摸奧林的肩頸，一邊翻閱手記?；疾∑陂g，奧林留下的手稿寫得相當(dāng)含糊。

“什么叫‘千年的壽限’？”卡拉斯問。

“我寫了什么……”

“‘個體的壽限不過千年’。”

“就是這個意思?！?/br>
“你如何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沒什么，憑印象吧?！?/br>
“什么樣的印象？”

“我怎么記得，”奧林把臉埋進(jìn)手臂之間。

“這么說，你的哪位同族是安享天年之后壽終正寢的？”

“并沒有，”奧林抬起頭，“你……糾結(jié)這個錯誤是為什么？”

“免得驗證時過于費力?！?/br>
“你要是信不過我，自己去調(diào)查，何必讓我費力記載?！?/br>
“相反，我唯一信任的記載者就是你，”卡拉斯展開另一頁紙，“只不過，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也是君主。君主通常會夸大他的意志?！?/br>
“別拿我尋開心——雖然我很好奇你是否理解什么是‘愉快’——現(xiàn)在我不過是你的仆從罷了。”

“你的手稿，我要嚴(yán)格區(qū)分事實和愿望。以便你期待的讀者獲得正確的歷史。”

“你不必這么做，正確的歷史對我毫無用處，”奧林坐了起來。

“對你的族群有用，他們會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br>
“你要無條件地散播神諭嗎，其他的神靈會允許你這么做？”

“你生氣了，”卡拉斯停下手中的工作，“因為我指出了你的錯誤么？”

“算了，”奧林躺了下去，“你要怎么做是你的問題。”

“這可不像‘仆從’該說的話?！?/br>
“你開心就好。”

這聽起來反而像是詭異的撒嬌。考慮到惡魔理性的殘缺，神靈搖搖頭，繼續(xù)自己的工作。

☆、第34章

兔子們擠在門口，焦急地等待惡魔?？ɡ狗畔鹿P，收好紙堆，點燃燭臺，回到桌前前。

“吉米來探望你，”卡拉斯拍拍奧林的肩。

奧林道了謝，放下手中雕刻的物件，身上的魔力氣息微乎其微。卡拉斯把他抱進(jìn)懷里，招呼兔子們過來。

“昨夜是我的過錯，”奧林小聲說，從卡拉斯懷里離開，和兔子們到角落去了。

卡拉斯注視著惡魔和兔子們相擁，只是擁抱，兔子們帶來的食物他一點都沒吃?？ɡ篂樗膼耗О才藕昧寺猛?。因為除了他，還有一位君主不希望奧林恣意損毀健康，而這位君主的意愿也是諸魔不能違背的。

想到這里，卡拉斯問：“撇去外人所不了解的恩怨，惡魔的君主可曾與女士結(jié)為佳侶？或有眷顧的情人？”

奧林從兔群中抬起頭來，掖起額前的亂發(fā)，飄到卡拉斯身邊。

“人類用腿，”卡拉斯提醒道。

奧林看到卷宗的前幾行，伸手就搶。神靈按住惡魔，重復(fù)他的問題。

“為什么要記這些？”奧林反問。

“君主當(dāng)然值得記載，”卡拉斯解釋道。

“寫這些禁忌之事，你不怕死？他殺過一位神靈，不在乎再殺另一個?！?/br>
“你肯定不會讓他這么做啦……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故事，我用血來交換?！?/br>
迷惑從惡魔眼中閃過，神靈拿起筆，蘸取墨水。

根據(jù)奧林的描述。艾德埃塔曾有一位愛人是迪蘭的宮廷法師，女士名為婭萊希雅，這份愛改變了她的命運，她被人類的宮廷放逐，卻進(jìn)入了惡魔的殿堂。艾德埃塔授予這位女士唯一的首相名號，這在人類的世界中是不可能的。

女士促成了大陸外的人類國家和玫瑰堡的貿(mào)易關(guān)系，雙方暫時避免了征戰(zhàn)。人類的國度也越來越小。

“她還遇見了族群的……”

“好了，首相的功績固然值得稱頌，但是，”神靈打斷他的伙伴，“故事呢？”

奧林摘下蝕變的橄欖石夾子，思索物件承載的故事。

由于戰(zhàn)時缺乏材料，玫瑰堡外圍的幾處城防使用了空心的建筑方式，其中并未充填石料。戰(zhàn)后，此處尚未修繕便出了事故，葬送了幾個在城墻下玩耍的幼年惡魔。能為此負(fù)責(zé)的也就只有決策的工匠。

“是我忘了。這該死的城池簡直是詛咒，砍了我算了，”在君主的審判廳上，奧林是這么回答的。

判決非常簡單，君主命令工匠在刑期中修正圖紙，刑期結(jié)束再去現(xiàn)場修繕。本來是無可指摘的判決，奧林卻在審判廳上噴了個火球。君主的威嚴(yán)不容如此。兩位侍衛(wèi)邁上廳前，熟練地拉動鎖鏈和鐐銬，把情緒激動的受刑者吊起來，拉開他的翅膀，掀起法衣，落下鞭笞。

慘叫讓行刑者暫停了手上的活計，望向他們的君主。

“打了幾下？”艾德埃塔問。

“三下，陛下?！?/br>
“繼續(xù)，”艾德埃塔擺擺手。

行刑者領(lǐ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