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偶侍立在他身邊，輕輕啜泣起來，空氣中彌漫著哀傷的氣息。奧林嘆息一聲坐起，游到工作臺前，取了凝結高度魔力的黏土為魔偶修補傷痕，再擦凈魔偶的淚水，剪下自己的發(fā)尾，替換哭糊的睫毛。

魔偶安靜地微笑著，直到君主進門。

“十五天的活沒累著你？還玩娃娃？”君主罵道，“后天我要見到下一批軍需?！?/br>
“阿卡，你可以出門了，”奧林放下魔偶專用的睫毛夾。

魔偶唯唯諾諾地退出門外，離開主人和君主的視線之后，歡快地跳起舞來。

“你親自來？上一批軍需出什么問題了嗎？”

“看看你，你十五個晝夜沒合眼了?！?/br>
“你不也是嗎？”

“你太寵愛那個魔偶，我都嫉妒了，”艾德埃塔摸了摸弟弟的臉頰，“快睡吧。”

這是戰(zhàn)時發(fā)生的事。

奧林在困倦中被叫醒，美麗的魔偶映入他的眼簾。

“什么事，”他輕聲問。

“親王，”魔偶側過臉，露出耳朵的斷面。

“阿卡，你是個活過百年的魔偶，是時候學會自己補土了?！?/br>
“但我是為了親王才這樣的?！?/br>
“你做了什么？”

“我給了雷甘將軍一份禮物，一份來自他仇人身上的禮物，朱利安的斷臂。”

“值得褒獎。有了這份禮物，雷甘能安心帶兵了。”

魔偶咧開嘴笑了，耳朵的龜裂隨之喀啦喀啦響了起來。

“阿卡，”奧林說，“你的獎勵稍后再說，我要先休息……又有幾十個晝夜沒合眼了。”

“戰(zhàn)爭結束的話，您就能休息了吧？”

“還不能。”

“那您什么時候能休息呀？”魔偶捧起奧林的手，印下親吻。

“這個國家的終結，或者我的死亡?！?/br>
“我不要你死。國家的終結是怎么樣呢？”

“也許是……君主的死亡吧，”奧林模糊地說，“我只承認一位君主。”

“現(xiàn)在不是嗎？”

“別胡說，”奧林抽回手，“君主只是不在國中?！?/br>
“對不起……晚安?！?/br>
魔偶小聲說。

這是在漁村時奧林和卡拉斯的閑聊。

“你在家鄉(xiāng)時，沒有相熟的小寵么？”卡拉斯摸著吉米問。

“我沒有寵物，沒有那種……用來取樂的陪伴。”

“呸，”吉米對著奧林唾了一口。

“你不是有魔偶嗎，”卡拉斯用袍袖擋住兔子，免得它跳出去，“工匠魔偶之前有過一個舞者魔偶?！?/br>
“阿卡不僅是個舞者，平時也會照顧我的起居?！?/br>
“啊……被美麗的魔偶照顧，想必是件很愉悅的事情吧?！?/br>
“只說照顧的話，確實如此?！?/br>
“它讓你煩惱么？”

“阿卡以為自己是人，以為有限的生命是最重要的東西。它樂于用他的‘生命’為我換取一些……它認為無可取代的東西，并惹出了災禍。”

“傻逼，”兔子叫罵道，“說什么鬼話，誰聽得懂你在說什么?！?/br>
“吉米，”卡拉斯拍打懷里的兔子，“對奧林好一點，誰樂意回憶災禍啊?！?/br>
“但說無妨，阿卡認為君主的死亡能為我換來自由，就去行刺了。我在造成損害之前毀掉了它?！?/br>
“雖然沒有陪你經(jīng)歷這件事，但我還是很難過。”

“沒什么，再造一個就是了……”

“新的魔偶可就不是之前愿意為你赴死的那個了?！?/br>
“沒教好阿卡是我的過錯，法蘭沒有這樣的問題，以后的魔偶都不會有這樣的問題?！?/br>
“魔偶阿卡愛你?！?/br>
“我知道，君主也知道，他允許我保留阿卡的殘骸，以便他不在的時候我可以再使用它。我受不了，恰好有個機會?！?/br>
“北方的領主?！?/br>
“結果呢，又是另一個錯誤?！?/br>
“追求與身份相稱的愛情，倒是正確的選擇，”卡拉斯放開手里的兔子，“雖然結果總是不可知的，但你怎么總是回憶起錯誤呢?！?/br>
“錯誤會讓感覺變得尷尬……痛苦和歡樂都會被忘記，只有尷尬不會，尷尬在無數(shù)個瞬間爬進腦海，把思考和睡眠擠走。尤其像我這種不樂于承擔又背負了許多責任的，尷尬是常態(tài)?！?/br>
“與你而言，‘尷尬’是什么感覺？會讓你痛苦么？”

“一種持續(xù)時間更長的折磨?！?/br>
“比起普通的君主，你承擔的情緒更為糾結。”

“糾結比沉重好。”

卡拉斯抱住奧林，順著鱗片撫摸他的背脊。郁結漸漸消失了，盡管鱗片不能傳遞生理上的感覺。

“你會是我的糾結還是沉重責任呢？”奧林自言自語地說。

“我是你的避難所?！?/br>
這是他得到的回答。卡拉斯的諾言維持到被更強的力量打破的那一天。

☆、第59章

無月的午夜降臨，獵魔人在街道上稀疏列隊，面容殘缺的巨龍在黑暗中喘息著，龍息混雜在風中，使得荒原有如白晝般炎熱。

時鐘敲響兩下，與此同時，一條火線從街道正中出現(xiàn)，蜿蜒前行。獵魔人紛紛讓開，沒等重新列陣，火線變?yōu)榛饓?，在夜風中化為膨脹的火球向隊列撲去。

巨龍張開翅膀扇動，火球消失了，變回火線，蛇一樣纏上諸位獵魔人，沒有一位來得及躲開，但火焰只是燒光了他們的裝備，讓荒原上多了幾百條□□的身體。

“雷甘，你堅持要赤身裸體來見我嗎？”空中響起惡魔的嘲笑，“你早過了侍寢的年齡，看看你下垂的屁股吧?！?/br>
“陛下——你這個老頑固——”

火光映出老獵人皺紋縱橫的臉，蒼老的身體依然健壯。

“毀滅人類不能解決問題，”老獵人對著虛空，仔細搜尋惡魔的身影，“戰(zhàn)爭時我們就明白了惡魔的本質、神的本質，統(tǒng)治的路只有一條?！?/br>
“我找到了更好的辦法，如果實行，會在百年之后初見成效，”惡魔回答，身形仍然隱匿不可見，“只是我沒法帶你越過那么長的時間。”

瑟倫對老獵人揮了揮手杖。

“什么辦法？”

“別問了，這是適合……百年之后的世界，是你所不能理解的?！?/br>
“你的統(tǒng)治結束了，要怎么開始新的統(tǒng)治？”

“雷甘，你就別問百年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了，”空中的聲音漸漸氣短，“那與你有什么關系呢？生前死后之事和現(xiàn)在有什么關系？”

“很有關系啊，”老獵人打了個手勢，“百年之后，你還是有問必答，與現(xiàn)在無異。”

瑟倫揮動法杖，一道強光激射而出，正中空中的惡魔。巨龍騰空而起，張口向惡魔噬去。龍頭上閃過寒光，隱匿的盧卡王子拔出法杖現(xiàn)身，因為巨龍的緣故，先前的惡魔之火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