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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也有半年多沒回家了,這次回來已經(jīng)過了冬至,白天的氣溫在八九度徘徊,剛好是各家各戶都在河岸掛出臘味來曬的季節(jié),整個小鎮(zhèn)都彌漫著一股被陽光曬透了的醬香味。 林一安不識路,下車后就只能拖著兩只小行李箱跟在她身后,加上這輩子還沒見過這種帶頂棚的長廊下一大排一大排全是干癟的醬油色臘味的場景,滿臉寫著新奇。 喬瑜也看出他不識貨,主動問他:“你吃過臘腸嗎?” 林一安想了想回答:“意大利有很多香腸,不過我不了解制作過程,不知道跟這種是不是差不多……”說到中途伸手指了一下某排看起來像鳥的東西,問她:“這是什么?” “臘鵪鶉?!眴惕せ卮稹?/br> “那這個呢?”林一安指向另一排金黃色的東西。 “我們這兒叫鰻魚鲞,就是魚干,還有用黃魚做的,曬好了之后可以做鲞蒸rou,下酒的,或者紅燒?!眴惕し浅1M心地給他做起了導(dǎo)游,一邊示意他往左邊的弄堂里走,“我媽這兩道菜都做得不錯?!?/br> “那你呢?”林一安又問。 “我沒學(xué)過這幾道菜,回來都是吃我媽做的飯……”喬瑜說到一半,也意識到什么,“對哦,你好像不能吃我媽做的飯?!?/br> 林一安點頭“嗯”了聲,滿臉寫著老實。 喬瑜聞言也只能輕輕嘆口氣,道:“那我讓我媽教我做吧,要不你吃不了……既然來都來了,不嘗嘗特色菜也挺虧的……” 林一安再次老實點頭。 …… 古鎮(zhèn)不大,整體依河而建,沿主街從頭走到尾不超過二十分鐘。眼下拐過兩道被白墻擠得極深長的弄堂,就到了另一條小街,兩側(cè)有各種扯白糖、賣醬油的傳統(tǒng)老店,門前大都擺著幾個藤椅,有老人穿著厚厚的冬衣在店前曬太陽,又或是掌柜的婦人在三三兩兩地嗑著瓜子閑聊。 喬瑜四歲剛搬回來時住在鎮(zhèn)南的劉家大院,直到外婆去世后才和mama搬來這里。當(dāng)時已經(jīng)上小學(xué)四年級了,每天上下學(xué)都在這條路上來往,鄰里間也都熟識,常常相互串門,哪家門里芝麻大小的事不出半天就能傳遍全街,彼此之間幾乎是零距離的關(guān)系。 直到后來她到外地上高中,又到更遠(yuǎn)的地方讀大學(xué),這條街上熟人們的音容笑貌才漸漸淡下去,薄成一張有關(guān)幼年時的家鄉(xiāng)的剪影。 可等眼下再踏進(jìn)這條她從沒記過名字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長街,所有的記憶便一并涌了回來。甚至每走幾步,就能聽見午時昏黃的鋪子里有人在用方言喊她“丫頭”,她需要停下來禮貌地跟他們寒暄問好,順帶跟人介紹一下自己身邊的林一安,示意他也跟著喊人。 還有一些記性已經(jīng)不太好的奶奶爺爺輩的老人,得讓小賣部的周姨拔著嗓子提醒他們“是考上清華的那丫頭”才想得起她來,抬頭對她說得還是幾年前同樣的話:“喬丫頭是個聰明的,學(xué)問做也好……等以后讀完清華,回來就是教書女先生了啊……” 喬瑜聽到這話也只能笑,用已經(jīng)有些生澀的方言回答:“太姆,已經(jīng)讀完清華了啊,現(xiàn)在在申城做女先生?!?/br> 對方聽到這話,臉上再次露出努力回憶的表情,片刻后實在想不起來,也就放棄了,只是對她慈愛地咧開嘴笑,露出幾顆鑲上去的銀牙:“喬丫頭做女先生好啊……以后我家悅悅、鑫鑫,都跟喬丫頭一樣去申城讀書,也考清華?!?/br> 喬瑜點點頭,笑著應(yīng)了聲。 這頭周姨從店里出來,摸了一把炒豌豆塞到周奶奶手上,因為說的是自帶加密效果的方言,當(dāng)著林一安的面也能毫不掩飾地開口:“丫頭,我都聽你媽說了,這就是跟你訂婚的那個申城舅媽的外甥是吧?長得可真不錯,白面書生似的,個兒頭也高,剛好跟你小丫頭互補,要不以后孩子得太矮了……不過你們倆還沒辦婚宴吧?你周姨什么時候能喝上你的喜酒?。俊?/br> 喬瑜被聽得有些窘,只能附和地“嗯嗯”兩聲,轉(zhuǎn)而回復(fù)她:“喜酒……至少明年才能辦吧,我現(xiàn)在還在上班呢,他……呃,我老公,他工作也忙?!?/br> “是,你們年輕人嘛,都要打拼,工作忙是好事。不過你做老師的,怎么著孩子能顧得上,趁年輕早點把孩子生了也好……現(xiàn)在不都二胎了嘛,三年抱倆,你媽到時候就能做外婆了,她又閑,也樂意幫你在家?guī)Ш⒆印敝芤逃掷s七雜八說了一通。 喬瑜對這些話一般都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臉上掛著客氣的笑容,也不接話,就等她說到無話可說。 果然,周姨看跟她聊不起來,很快也就熄火了,最后邀請她:“你倆回來還沒吃飯吧,叫上你媽來周姨家吃午飯不?” 喬瑜知道這是客套話,熟練地回答:“不了周姨,下次吧,我媽還在家里等我們呢,她做了飯?!?/br> “誒,那行,那你倆快回家去吧,你媽成天念叨你,回來一趟得高興壞了?!敝芤膛呐乃氖?,道。 林一安雖然是申城人,但不會說申城話,最多能懂聽個十之五六。眼下到了鏡湖,即使同屬吳語區(qū),方言隔幾條水聽起來就大不相同,在兩人對話的過程中完全兩眼黑,直到喬瑜帶著他跟周姨告辭,才出聲問她:“你們剛才說了什么?” “沒什么,夸我成績好呢?!眴惕ぎ?dāng)然不會告訴他是什么一胎二胎的事,隨口搪塞回去。 “哦?!绷忠话猜勓砸簿筒辉俣鄦?。 劉家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因此喬瑜的家在整條街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門面,用鏡湖當(dāng)?shù)氐脑拋碇v叫“臺門”:正門上有一塊紅金色的木匾,上書“劉家”兩個字;兩扇黑漆的杉木實榀門,標(biāo)志著家中小有財富;門前有一塊凸出的“臺門斗”,其下是象征著“步步高升”的三級臺階,看起來就很氣派。 林一安在這之前并不清楚喬瑜的家境,看到這氣派的門面也有些驚訝。等推開大門,最先看到的就是雕刻著牡丹與長壽鳥的影壁,樣式很考究,右手邊還有兩道門,角院一道花園一道,往左走則是前院,通過儀門才是第二進(jìn)院。 他大學(xué)時期專門研究過中國的傳統(tǒng)民居,眼下看到這兒,基本能判斷這是典型的四合院布局。只不過南方的濕氣比較重,為了增加活動空間,在此之上加蓋了二樓,就形成了天井結(jié)構(gòu),對一樓的采光稍有影響,但好在喬瑜家的院子大,整體看來還是亮堂的。 但喬瑜住了這么多年,對這些沒什么感覺,相較于她之前住的四進(jìn)的劉家大宅,這座院子三進(jìn)的規(guī)格不算什么,花園也不如大宅里的氣派。這會兒找了圈發(fā)現(xiàn)沒人后,示意林一安先把行李放下來,然后到后院去找她媽。 果然,劉瑩今天為了迎接他們倆,早早去市場里買了菜,現(xiàn)在正在廚房里忙活。一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