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觸。耳邊“啊呀……”一聲驚呼，是希夷。他一手指著墻上的畫卷，一手順勢將小道士拉往自己身邊：“這畫原來是真跡，怪道如此傳神?！?/br>
敖欽恨聲道：“難為道長好眼力?！?/br>
“好說好說。”希夷笑容可掬，目光落到敖欽手中的空碗里，不忘周到地提醒，“貧道于繪畫亦略知一二，剛好借此畫與道友共賞。施主若有事要忙，大可不必顧及貧道二人。”

他徑自拉起小道士站到那畫前細細解說，眼神表情俱是和藹的，親切和煦如若春風。被晾下的敖欽捧著空碗愣愣盯著他倆看。如有知覺，小道士轉(zhuǎn)過眼來，不及怯怯沖他一笑，希夷拽過道者的手，方露了一半的笑容就此消散得無影。

敖欽啞然失笑，出門時路過他們身側(cè)，明明白白地收到希夷充滿警告意味的視線。

很早很早之前，希夷就很疼小道士，那樣百般維護生怕被人拐走的的心態(tài)曾叫他狠狠嘲笑：“你是抱窩的母雞么？”

彼時，他也是這般用犀利的視線警告自己。

私下偷偷同敖錦議論，這樣蠻不講理的情感，休說是七情六欲俱全的凡人之于知己好友或是長兄之于幼弟，單說是老來得女的慈父之于掌上明珠也不過如此了。

卻被敖錦匆匆掩住了嘴：“論起霸道蠻橫不講理，你居然還能扯上別人！”

玩笑就此作罷。

再度回到房里時，他們已不再論畫。小道士手腳利落地煮著茶，聽希夷漫無邊際地講古。不同于他的賣弄口才，希夷在天界里有著惜字如金的名聲，許是唯有這般謹言慎行方能顯出得道者的超凡脫俗來。現(xiàn)下聽他一句句鋪陳開來，驀然生出幾分不習慣。

講的盡是些無跡可尋的虛無傳說，背生六翼的飛鳥、虎頭象身的巨獸等等，光怪陸離，斷斷不似人間能有。敖欽躺在榻上撫著清涼的書簡靜靜地聽，視線落處是小道士單薄仿佛風一吹就能飄走的身影。

絮絮低訴，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有心或是無意：“道友可曾聽說過般若花？”

已經(jīng)聽得云里霧里的小道士乖乖地答：“不曾?！?/br>
像是要詢問他的意見，白衣的仙者難得轉(zhuǎn)過身來主動搭理他：“那施主呢？”

枉做了許久不共戴天的仇敵，卻不知道他原來竟可以讓人生厭的如此地步。敖欽挑起眉梢對上他居心叵測的眼：“道長若覺得當講，那就當講。”

第八章

枉做了許久不共戴天的仇敵，卻不知道他原來竟可以讓人生厭的如此地步。敖欽挑起眉梢對上他居心叵測的眼：“道長若覺當講，那就當講?！?/br>
般若花，名為花，卻更酷似草，萬物皆是紅花綠葉，唯有它是顛倒，綠茵茵的花萼紅艷艷的葉。它花落不結(jié)果，枯萎時，自花起始，一瓣瓣凋零，直至花葉落盡唯留光禿禿一桿長莖，赤如火，耀如焰，如佛祖跟前的三尺檀香般，由內(nèi)而外遍生紅光，最后亦如燃香，竟是寸寸化灰，風吹過即消散，不留一絲痕跡。

此物世間罕有，千百年難得一株，更有一身捉摸不定的秉性，或生于雪山之巔，或現(xiàn)身大漠之上，有心人踏遍天涯海角摸不到它一片落葉，無心人早起撥開墻角邊的野草叢，它混跡在一眾閑花野草中長得郁郁蔥蔥。眾人道此花甚有妙用，究竟為何，卻又眾說紛紜，不外乎起死回生、延年增壽或是提升修為，真正如何，卻連蕓蕓眾仙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或許，只不過是徒生了一副奇特的生相而已?！毕Ｒ恼f道。

小道士嘖嘖感嘆：“在道友面前，貧道好生慚愧。”

希夷端起茶來抿了一口，微微淺笑：“道友一手好茶藝，貧道也好生慚愧?！?/br>
四目相對，又是他二人默契一笑，眉眼彎彎，連嘴角的弧度都是相同。

細心的道者察覺敖欽臉上的恍惚，轉(zhuǎn)過臉來，眼中難得一見的調(diào)皮：“你還分得清我同道長嗎？”

敖欽失笑：“怎么分不清？”

他便道：“改日我同道長做一樣打扮，你莫要認錯了。”

希夷在一邊掩著嘴笑，那么凜然大義高不可攀的仙者，此刻望向小道士的眼中卻寫滿寵溺。想起當日云云諸如年邁老父之于獨生女兒之類的戲言，兩相對照，背上冒出密密一層雞皮疙瘩。遲鈍的道士，也不想想自己同這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才認識了幾日，一徑放開了心胸毫無拘束地同他說笑，也不怕就此被他騙了拐了賣了。真是……

敖欽道：“不會，即便蒙上雙眼叫我猜，我也斷斷不會錯認?！?/br>
再如何信誓旦旦亦只換來他半信半疑的揣測，敖欽不言，聽他同希夷漫無邊際地談起煮茶的學問和些許瑣事。

高燒的燭火被籠在了紗罩里，照得滿屋子朦朦朧朧，昏黃的燭光里，小道士干凈齊楚的眉心被暈染上一片淡淡的亮色，越發(fā)顯得面容白皙眉宇清秀。敖欽透過竹簡間錯落的空隙悄悄窺探他，小道士，你忘了從前忘了一切忘了我，居然連般若花都被你遺忘。

顛倒錯生的奇花，花開時無聲花落時無痕，因為太珍貴罕有而向來只存在于傳說。眾仙云集時不知是誰開口提及，眾人皆道：“若要得取此物，怕是一切皆憑造化了。”

卻有人不忘奉承抬舉：“若是青龍神君，那就該另當別論吧?！?/br>
赤裸裸的諂媚，卻甚舒心甚稱意。他笑著將這番好意收下：“哪里，本君懶散得很?！?/br>
那邊已有人將話鋒轉(zhuǎn)開：“若是希夷上仙，亦該是手到擒來?！?/br>
自那日弈棋后第二次不期然相會，再度撞見那張臉，依舊是滿腹的怒火。一時心血來潮，眾仙前夸下?？冢骸跋Ｒ?，你我來賭一場如何？”

就以我一方殿君之尊為注，誓要率先摘得般若花：“否則，凌霄殿上敖欽甘愿三跪九叩恭恭敬敬低頭尊你希夷一聲‘上仙’?！?/br>
眾目睽睽之下，那希夷卻還是一副不冷不熱的老樣子，低垂的眼眸與無謂的神色像極將銅板遞給他時的小道士：“想來神君也不是輸了不認賬的人?！?/br>
“哼！”

一如往昔，每每總是先行挑釁的他氣得扭頭離去，此番卻不是為了希夷的言辭，只為不想見他的容顏。

小道士果真走了，烈日炎炎下，他又獨自一人守在窄小的屋檐下，衣衫被汗?jié)裢?，十足像個傻子。蠢道士，天下之大大不過他敖欽的五指如山，早已警告過他，想逃是逃不了的，他卻還執(zhí)著地打點行裝一路日夜兼程走得辛苦。

陌生的小鎮(zhèn)街頭，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遠遠看見熟悉的身影打著卦幡跌跌撞撞走來，敖欽抱著胸站在陰涼處，好整以暇看他一雙琉璃眼因驚訝而睜得溜圓：“小道士，我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