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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起。鮮紅色的旗幟如同一團(tuán)火焰,猛然間自重重白雪與蒼茫霧靄中躍了出來。中計了!心頭一陣狂跳,倪文良倏然回身,冷厲的雙眼不斷環(huán)顧四周:“別慌!不能亂!”晚了。突然而至的人馬宛如一柄尖刀,頃刻間沖散了岸上等待過河的軍陣。奔至岸邊的人似早有準(zhǔn)備,倒轉(zhuǎn)刀柄鑿向冰面。冰面上霎時大亂,有人狂奔有人后撤,倪文良心頭的陰霾籠罩愈深,壓下狂亂的心跳,不住大喊:“都別慌!不許亂!”無人應(yīng)和,殺聲哭聲尖叫聲響徹云霄。再顧不得其他,他回身便往岸邊狂奔。“喀拉——”細(xì)微的冰裂聲瞬間被嘈雜的人聲覆蓋,聽在耳中隆隆仿佛驚雷。當(dāng)冰涼的河水就要淹沒他的喉嚨時,有人拉住了他高高舉起的手。心中又是一陣狂跳,倪文良緊緊攥著那伸向自己的手掌不斷掙扎,河岸近在眼前,僅僅一步之遙,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見沾在救人者靴頭的細(xì)碎雪花。就在此時,那人松了手。雪亮的刀尖在他手背上壓出深深的傷口,迫得他不得不伸直早已被凍僵的手指,那人順勢將他的頭顱按進(jìn)了刺骨的河水。“落井下石的滋味原來這么好,難怪倪家人喜歡。”陌生的聲音,低沉松散里還夾雜著一絲懶洋洋的痞氣。倪文良睜大被冰霜覆蓋的雙眼努力向上看,那人的面容隱在狂亂的雪花間,依稀只見他身材高大,一雙眼眸漆黑如深夜,舉止間隱隱暗含威儀。他彎下腰,嘴角愉悅地翹著,眉梢眼角處的寒意卻比離河水更冰冷,“倪大人,我等了你二十年,原本想再等等,你卻迫不及待地自己送上了門。這番盛情我若辜負(fù),就太不夠意思了,是吧?”天啟十一年隆冬,不管陰寒濕冷的江南京都,抑或冰雪封城的孤鶩城,人們都熱氣騰騰地著手準(zhǔn)備起年貨,曲折蜿蜒好似能一路通到天盡頭的官道上也淡淡縈繞開幾許臘鵝rou腸的咸香味。洛云放帶人回轉(zhuǎn)屏州,途徑青雀城,青雀城主事樓先生匆匆趕來,上報一件剛知曉的急報——倪文良退兵,燕大當(dāng)家又掛彩了。第十四章燕嘯在嘯然寨里的臥房仍是當(dāng)初洛云放來時的模樣,方方正正的一間,剛夠擺進(jìn)桌椅板凳和一張床,添一個火爐都顯得捉襟見肘。占據(jù)了滿滿一面墻壁的書架上有些空,上頭的書冊有不少擺進(jìn)了孤鶩城洛云放的書房里,青雀城里也散落了一些??雌饋硗耆幌褡x書人的人,卻是個在馬背上也不忘翻兩頁書的。他看書涉獵頗廣,經(jīng)史子集、兵法演繹、通俗話本……五花八門應(yīng)有盡有。洛云放日日從他那張sao情的美人榻上走過,都能瞧見那本他也曾不小心翻過的。田師爺讓人把屋中央的竹屏風(fēng)撤走,洛云放坐在窗下的方桌邊,燕嘯躺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田師爺壓低了聲音絮絮叨叨同洛云放說起燕嘯的傷,一刀扎在大腿上,靠近腿根,幸好不是要緊地方,不礙事,若是往上幾寸……也不知道桓徽帝的后宮里缺不缺身強(qiáng)力壯的內(nèi)侍?當(dāng)時倪文良只當(dāng)死到臨頭,就想拉個墊背的,燕嘯自己也大意,不曾注意他腰上還別了把匕首。一面提著倪文良的脖子一面彎腰低頭說話的功夫,就被倪文良瞅準(zhǔn)了空子。想來還是太年輕,原先兩人還欺負(fù)著九戎赤帝毛還沒長齊,到了老謀深算的倪文良面前,他們就成了青澀的小娃娃。嘖……說話要積德,否則就要遭報應(yīng)啊報應(yīng)。倪文亮這一刀下了死勁,傷口捅得深,愈合起來怕要費功夫,期間還得忍著疼。先前孤鶩城書房里的時候,燕嘯扶著腰有七八分是做戲,這回的疼卻是十成十,剛換上的衣服不一刻就能被冷汗浸得濕透。所以說,人不能作,但凡作得起勁的,最后九成九都得被自己作死。小老道在洛云放面前不敢放肆,不過洛云放怎么聽,還是聽出了幾分幸災(zāi)樂禍的愉悅意味。田師爺形容起燕嘯抱著腿嗷嗷叫喚的模樣,那惟妙惟肖的神態(tài),那繪聲繪色的語氣,那止不住上揚的語調(diào)……咳,田師爺你的嘴角再往上揚就要咧到耳朵根去了。洛云放來得不巧。燕嘯剛喝過藥,垂著眼皮子,才說了兩句,兩眼就慢慢放空而后閉上了。堂堂一個大當(dāng)家的,每天疼得鬼哭狼嚎傳出去實在不好聽,田師爺看不過,讓治傷的郎中在藥里多放了兩味安眠的藥。燕嘯遲遲不見醒來,田師爺探頭探腦地往洛云放臉上看:“督軍從靈州過來一路辛苦,這大雪天的,您是下山進(jìn)城還是……”洛云放搖搖頭,捧著茶盅穩(wěn)穩(wěn)在椅上坐著:“無妨,師爺自便?!?/br>田師爺干笑了兩聲,看看床上的燕嘯,再看看半垂了眼不愿再開口的洛云放,悻悻地又道一句辛苦,轉(zhuǎn)身出去了。窗下傳來燕嘯親兵的說話聲:“督軍大人看著不近人情,對咱大當(dāng)家到底不一樣,過命的交情吶……”自從在青雀城得了信,這一路洛云放就未曾耽擱,剛抵屏州,連落雁城都沒進(jìn),就先上了龍吟山。一路星夜兼程,此刻坐在暖融融的屋子里,手捧著熱氣騰騰的茶盅,心頭也不禁有些恍神。過命的交情……視線落在燕嘯無知無覺的睡臉上,闔著眼酣然沉睡的男人長得并不丑,濃眉大眼,鼻梁高挺,他身量高大,胸膛厚實,蜂腰長腿,天生就合該縱馬彎弓穿一身威風(fēng)凜凜的戰(zhàn)甲。屋里不曾點燈,外頭銀白的雪光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依稀還能瞧見他下頜處的那道疤。已經(jīng)淡得只剩一道白印,看在洛云放眼里依然有些刺眼。那年他被困在犄角山,也是冬天,滴水成冰,風(fēng)寒刺骨。糧草早在半個月前就沒了,他帶著一小隊人馬,傷的傷病的病,硬撐著一口氣死守在山頂不肯就擒。冬夜夜半伸手不見五指,探身俯視,腳下銀光閃閃燦若天河,是敵兵手中的刀尖。那時他和燕嘯取下青雀城沒多久,兩家看似平和,相處時仍留了三分戒心。他日日咬緊了牙關(guān),盼著鐘越能盡快帶人助他突圍,從沒在燕嘯身上存半分指望。真正到了山窮水盡的那一天,敵兵黑壓壓似潮水般向上涌來,他拄著手中長刀眼睜睜看身邊人一個接一個倒下,不甘而無奈。心寒絕望之時,恰是燕嘯帶人解了他的危局。他是剛自戰(zhàn)場下來便馬不停蹄來救他,一臉灰黑色的塵土,里邊還橫七豎八混著血漬,身上的衣袍也被扯得襤褸,半邊袖子都被撕沒了,身后稀稀拉拉跟了兩千人,都是面色青白的疲倦模樣。這么個破破爛爛一點都不風(fēng)光的登場,偏他還揚著一張臟兮兮的臉咧嘴沖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