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法度為無物，將平民性命視為草芥，是非不分，黑白混淆，嚴(yán)氏皇族只知與世家爭權(quán)，如何關(guān)心過我們的死活！”

    老樸知道，葉南枝這是想起了自己父親和幼弟的慘死。

    朝上官員多是世家出身，余者也多是世家擁簇，哪里能給葉南枝一個公道呢。

    “這些權(quán)貴享受著平民的供奉，卻未曾為他們做過什么，老叔，你說，這是什么道理？”葉南枝眼眶微濕。

    老仆無言以對，良久才開口問：“那雍國又比陳國好么？”

    葉南枝搖搖頭：“我不知道，只是于百姓而言，不會更糟了。”

    而她，將能用自己的力量，讓這天下多一分公道。讓像她一樣遭受不公，家破人亡的人，能得到一個公道。

    葉南枝低頭看著自己手中那副刺繡，那上面繡著一只展翅高飛的蒼鷹，羽翼豐滿，栩栩如生，她輕聲又道：“老叔，不必?fù)?dān)心，一切，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br>
    老仆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葉南枝的發(fā)頂，點了點頭，佝僂著腰出門去。

    自從兩位郎君走了，大娘子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退了與趙郎君的婚事，又出門不知干什么去。

    老仆活了這么多年，還是有些見識的，他能猜出，這位自己從小服侍的女郎，恐怕是在做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事。

    他走到葉正和葉青原的靈位前，虔誠地上了一炷香，低頭叩拜，心中喃喃道：“二位郎君啊，請你們保佑大娘子吧，讓她平平安安，順心遂意。”

    圍城第十二日，雍國主力來到京都外，嚴(yán)城知道，自己是再沒有逃脫的機(jī)會了。

    紫宸殿里，所有的宮女內(nèi)侍都被他趕了出去，他獨自坐在桌案后，雙眼通紅。

    福公公從殿外弓著腰小步走了進(jìn)來，雙手恭敬地捧著一張羊皮。

    “雍國，又往城上射了一封勸降書?！备９珜⒀蚱し旁谧腊干?。

    嚴(yán)城沒有看，他不用看也知道這上面都寫了什么。

    “福伯啊，朕從沒想到，自己竟會成了亡國之君！”嚴(yán)城重重地捶在桌案上，眼淚順著臉頰落下。

    福公公跪了下來，膝行兩步，悲慟道：“陛下！”

    他從嚴(yán)城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就跟隨于他，到如今，已經(jīng)有了二十多年，情分當(dāng)然不同于一般主仆。

    “福公公，為朕研墨，朕要...寫一封稱臣的...國書...”嚴(yán)城閉上眼，神情掙扎。

    “陛下??！”福公公也是老淚縱橫。

    嚴(yán)城嘶聲道：“朕也沒有辦法啊，若是稱臣，起碼還能保住我嚴(yán)氏一族的性命，總不能叫大家一起困死在這城里！”

    “別哭了，福伯，事已至此，好歹要給自己留一份最后的體面。”嚴(yán)城抹去眼淚，恢復(fù)了平靜。

    福公公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走到桌案旁，拿起墨條研磨，墨色氤氳，一滴淚墜入硯臺。

    既然做了決定，嚴(yán)城也不再猶疑，拿起一旁的毛筆蘸滿了墨汁下筆。

    圍城第十五日，京都大門忽然打開。

    負(fù)責(zé)看守的雍國將領(lǐng)以為自己還沒睡醒，連忙擦了擦眼睛，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城門真的打開了。

    他騎在馬上，連忙領(lǐng)著人上前查看。

    只見嚴(yán)城一身冕服——這是他登基與祭天時才會穿的，領(lǐng)著陳國百十位朝臣緩緩出了城來，手中捧著一卷國書，神情肅穆。

    “來者何人？”雍國將領(lǐng)雖然猜到嚴(yán)城的身份，但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嚴(yán)城沉聲回答：“陳國國君，嚴(yán)城。”

    將領(lǐng)又道：“此來為何？”

    “率陳國百官，向雍國陛下，獻(xiàn)上降書，從此我等為雍國臣子——”嚴(yán)城一字一句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好像在向他心上扎上鮮血淋漓的一刀。

    雍國將領(lǐng)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圍了這么多日，可算要結(jié)束了。他連忙喚來人，將消息傳給大帳中的蕭子垣夫妻。

    大帳之中，聽了稟報的蕭子垣看向蕭鎏霜，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意：“夫人，一切都結(jié)束了?！?/br>
    塵埃落定，陳國已是雍國囊中之物。

    蕭鎏霜卻露出幾分悵然若失的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

    蕭子垣上前攬住她的肩：“夫人在想什么？”

    蕭鎏霜這才回過神來：“我只是在想...若是小叔叔看到這一切，會不會生我的氣...”

    “你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蕭子垣溫聲道。“夫人，你不是陳國葉家的葉棲梧，是雍國的皇后，你是蕭鎏霜，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雍國?！?/br>
    “我們約好了，要叫雍國成為天下最強(qiáng)盛的國家，要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個國家，要讓百姓不再生如草芥，要讓寒門也有出頭之日，要讓法度高于權(quán)勢，能給更多人一個公道——”

    蕭子垣將她抱入懷中：“即便有錯，一切也該歸咎于我，你我百年之后，碧落黃泉，哪怕要受刀山火海，自有我擋在你面前?！?/br>
    蕭鎏霜將臉埋在他懷中，任眼淚滑落，她輕聲道：“好，不管前路如何，我們一起走?！?/br>
    我要陪著你，君臨天下。

    京都城門大開，雍國軍隊依次有序走入城中，隊伍最前，蕭子垣騎著一匹渾身沒有一絲雜毛的烏騅，玄甲加身，氣勢凜然。

    雍國鐵骨軍的旗幟飄揚(yáng)在凜冽的北風(fēng)中，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京都百姓沉默地站在周圍，沒有人發(fā)出一點聲音。

    隊伍中的御駕里坐著蕭鎏霜，華蓋掩住了她的面容。

    “那是誰？”有人見軍中有女子，不由低聲問道。

    “雍國蕭皇后，就是那個奴婢出身的，親手誅殺了陸堪的蕭皇后?！?/br>
    “據(jù)說雍國國君蕭清羽獨寵她一人，膝下二子一女均是她所出，沒想到連率軍出征，也要帶上她。”

    “這位可不是什么尋常女子，手中有一支赤羽衛(wèi)，多是女子，還封了官，哪有女子為官的道理，真是...”

    尋常百姓是不能如嚴(yán)城一樣體會到滅國的切膚之痛的，雍國還是陳國，于他們的區(qū)別并不大。便是哭幾聲故國覆滅，過兩日，還是要照?；钕氯ァ?/br>
    雍國軍隊入城之后，在上官約束之下也少有sao擾百姓，陳國百姓日子又恢復(fù)如常，便有了閑心來談一談雍國的逸聞。

    孔雀臺宮門大開，宣政殿中，如往日一樣，文武百官侍立左右。唯一不同的，就是嚴(yán)城沒有坐在御座之上，而是侍立在御階之下。

    “陛下，娘娘到——”

    尖細(xì)的聲音高喊道，群臣轉(zhuǎn)過頭去，只見宣政殿前，緩緩走來兩個玄色的身影。

    雍國崇黑，因此冕服都是玄色。

    黑色的衣袍上用金線繡著龍鳳，低調(diào)端莊之中又顯出幾分奢華。

    “夫人。”在步入宣政殿前，蕭子垣向蕭鎏霜伸出手。

    玄色的衣裙襯得蕭鎏霜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