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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熬過一場持續(xù)幾個小時的手術(shù)。一中的校園綠化很好,位于郊區(qū),比鄰矮山,有隨處可見的小樹林和灌木叢。生物實驗樓被一群高大喬木包圍其中,樓下還圈出一塊地來做培養(yǎng)基地。生物實驗樓是一棟三層舊樓,白色瓷磚泛著一種經(jīng)年累月的黃,大門上那一根根的鐵欄也生滿紅銹,手一抹上去就能摸下來銹渣,氛圍很適合驚悚片取景拍攝。過了生物樓,再走幾十米就是小樹林,里頭零落配置著幾套石桌石椅。夏天的時候,很多學(xué)生都會跑到這里來避暑。小樹林深處不知道為什么倔了一片地做籃球場,常??梢月牭侥泻兒敖泻突@球嘭嘭嘭在地面上拍擊的聲音。聽說cao場還沒有建完的時候,體育課都是在小樹林里上。顧律銘常坐在這些石椅上,遠遠看著從教學(xué)樓里走出的宋一,亦或是課間到陽臺上抽煙的宋一。這是個很妙的位置,有樹木的遮擋,又能看到宋一教的那幾個班的陽臺走廊。“喂,泥底迪做咩啊?(你在這做什么)”顧律銘回過頭去,一個穿著一中校服的女生距離他不遠,有些困惑地問道。她說的是瑞林方言,本地人總是下意識說方言的,普通話不是他們的習(xí)慣。好在一些簡單的瑞林話,顧律銘勉強可以聽懂。顧律銘用普通話回她:“寫生?!闭f著亮了亮自己的速寫本。這是顧律銘為自己做的偽裝,相比起攝像機,速寫本的攻擊性就太小了。女生也換成了普通話,“我能看看你畫的什么嗎?”顧律銘點頭,女生便走了過來,湊近去看速寫本。“啊,這不是老宋嗎!”“老宋?”顧律銘看了眼畫,上面有宋一的蹤影,但不算特寫,只是讓風景更美好的點綴。“是隔壁班的生物老師啦,雖然不教我們班,但我們都認識他?!?/br>“他很出名嗎?”“嗯,算是吧。我們都很想他來我們班教生物欸。聽說他其實是個大帥哥!”“看著不像?!?/br>“那是表象,表象!都是裝的。不過你畫的老宋好像哦,就這么一點都能認得出來。你為什么要畫他啊?!?/br>“只是剛好看到而已?!?/br>“哦,這樣。你說老宋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那樣啊。難道男生都是那種買衣服只認耐不耐臟的?我爸的衣服都是我媽給買的,我哥也是,無語。我猜老宋肯定還是單身?!?/br>她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來。不知道是在吐槽宋一的糟糕衣品,還是只單純覺得她周圍所有男性的穿著都差得離譜。“你明天還會來這畫畫嗎?”她臉蛋紅撲撲地問。顧律銘搖頭,他明天要上班,只是剛好今天休息而已。女孩露出明顯失望的表情。有人在不遠處喊她的名字,她絞盡腦汁又和顧律銘多聊了幾句彩盒和顧律銘揮手說再見,跑向她的朋友那邊去。顧律銘低頭,翻了翻速寫本前頁,嘩啦嘩啦紙張翻動,每一頁都有宋一,每一頁都是宋一。顧律銘有偷窺癖。但他拒不承認。第32章chapter3215瑞林是個很小的城市,很小很小。他和宋一又一次在醫(yī)院不期而遇了。并非精心設(shè)計。一個年輕人死在了搶救手術(shù)臺上,成年了嗎?可能沒有。宋一坐在安全通道樓梯上抽煙,他喘息的聲音讓人以為他在哭泣。顧律銘忍不住打斷他,打斷他妄圖痛哭的意圖。他終究還是個醫(yī)生不是嗎,殘存于內(nèi)心的救死扶傷的使命,見不得人死去。顧律銘一直都認為宋一要比自己偉大得多。宋一的病人死了,死在手術(shù)臺上,宋一會悲傷,會心痛,會精神奔潰。但他顧律銘不會,他就是陳松林說的那種標準化醫(yī)生,對于陌生人的病痛并不能感同身受。他骨子里是冷血的,不管是對待家人,亦或是患者。他可以對患者禮貌有度,但同情這種東西,稀有,并且廉價。但讓顧律銘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和宋一的關(guān)系居然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那炎炎的夏日,顧律銘幾乎不敢相信宋一在怎么樣糟蹋自己的手。那是外科醫(yī)生的手,不是用來干農(nóng)活的!若不是宋一那汗津津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恐怕要當場發(fā)作了。宋一不記得他了,這是當然的。他們幾乎快有九年沒有見面,而顧律銘在宋一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只出現(xiàn)了二個月,更何況那個小子還口罩不離,傲慢囂張的模樣和現(xiàn)在不可同日而語。顧律銘有時候想,宋一會記得他嗎,會在記憶里給他留一個位置嗎?;蛘咚皇撬餆o足輕重的一個過客。就像手術(shù)室用來刷手的肥皂,這塊肥皂和那塊肥皂并沒有什么區(qū)別,也不會有人特意去留意。顧律銘就是那塊毫不起眼的肥皂,搓起的泡沫在清水的沖洗下,兩秒鐘就可以消失得一干二凈。不過沒關(guān)系,他們可以重新認識。你好,我叫顧律銘,是王力的主刀醫(yī)生。看吧,和過去毫無瓜葛的自我介紹。宋一也自我介紹。宋一,王力的老師。他和他之間終于不再是宋醫(yī)生和顧實習(xí)生,也不再是宋師兄和顧師弟,而是變成了宋老師和顧醫(yī)生。會不會哪一天就能變成宋醫(yī)生和顧醫(yī)生呢?再次靠近宋一讓顧律銘緊張。他的視線總是不受控制地追隨著宋一,是想念,是渴求。他害怕宋一突然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他來不及收回的露骨的眼神。他必須緊緊交握住雙手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觸碰宋一的身體,哪怕只是一片肩膀的皮膚。宋一總是很瘦,細的腰,細的腿,洗澡的時候露出來的突出肩胛骨,幾乎能說是瘦弱。他想問他,我不在的日子里,有沒有人給你準備好葡萄糖、巧克力能量棒。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方媛死之后,你有沒有去看心理醫(yī)生。顧律銘想把宋一牢牢地抱在懷里,把他骨頭也揉碎進自己的血rou里。他想痛罵,你怎么能這么若無其事地拿刀捅我的心。顧律銘不知道他跟著宋一來到這個小山村究竟是不是是個正確的選擇,和宋一共浴,和宋一共榻,穿宋一的衣服,在油菜花田的吹風。這幾乎是只有夢里才會出現(xiàn)的劇情。很多年前,他們也一起睡在值班室的高低床上,但那時他只顧著疲憊,只顧著怨天尤人,只顧著沉醉在愛慕不得的痛苦里,渾然不知這每分每秒多值得被珍惜。老天爺是在考驗他的定力嗎?考驗他作為一個人,內(nèi)心殘存的獸念是否能夠被理智克制?賊老天,你賭贏了。顧律銘在某一個瞬間感覺自己是幸運的。不單單僅限于獨屬于他和宋一的,交匯于田間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