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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了那一天,那個下午,他聽到了一個不詳?shù)穆曇魪膹N房傳過來,他沖過去,看得她倒在地上,像個天使一樣,烏黑的長發(fā)散落,雪白的裙擺張開,像是睡著了一樣。他那個時候知道,她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病,是‘癌癥’,有很多不好的東西,寄生在她的身體里,血rou中,拼命地撕咬她,想要奪走她的生命力,她在和他們努力的拔河,可最后還是輸了。她的身體,就那么一點點的憔悴下去,像是干癟了的豌豆,有了很多難看的痕跡,那是一個人的生命走到末路時,必然的樣子,她的眼睛會凸起,聲音會變得沙啞難聽,那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fā),也會慢慢掉落一地。不知道為什么,顧陽在夢境里,很清晰地回想了起來,有一天,他靠在她的床邊,聞著醫(yī)院里令人不安的消毒水味道,聽著那儀器發(fā)出的滴滴作響的聲音,他忽然就,忽然就開口問了那個他以為一直不會問的問題。“mama?!?/br>“怎么了?”“你有怨恨過爸爸嗎?”那樣直接而尖銳的問題,是不該出自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少年口中的,可是顧陽就這樣問了,就這樣疑惑了,他還記得,女人當時微微失神了一下,然后那張因為病痛而憔悴的臉上,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沒有?!?/br>“為什么呢?他對你很不好?!?/br>說起來也是奇怪,當時他說話那樣尖銳,到底是想要證明什么呢?那畢竟也是他的父親,他的身體里還流著對方的血液,說不定那種奇怪的涼薄的源頭,就是從那里而來。女人看了看他,用另外一只沒有打點滴的手,吃力地摸了摸他的頭,蒼白的手上的血管,已經(jīng)凸顯的非常明顯了。她微笑著說:“因為我……有了你啊?!?/br>現(xiàn)在回憶起來,顧陽依然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的怒意和生氣,他明明是個小孩子,卻感到了怒火的燃起,不僅僅是針對于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的,更加是對他自己的,對自己無能為力的痛恨和反感。他離開了這個場景,那些他以為已經(jīng)忘記的事,其實并沒有遺失過。顧陽又變回了一個少年。他站在雪白的病房的雪白的床頭,看著她,帶著氧氣罩,一點點停止了呼吸。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時候,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心里有個聲音,格外平靜地宣布,mama死了。這,就是死亡。那種清晰的,容不得錯認的,古怪而透明的感覺,包裹了他,他在非常小的年紀,就意識到,他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她前天還能和他說笑,今天就安靜地閉上眼睛,消失在了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溫柔地擁抱他,用好聽的聲音喊他寶寶,再也不會有人無私地愛著他,將他的生命更放在自己的生命之上。這是他與她,緣分的開始以及結束。夢境破碎了。“……”顧陽從床上慢慢坐了起來,他醒了,現(xiàn)在天還是黑的,時間在深夜,房間里沒有點燈,楚今夜睡在他的身邊,感受到動靜,男人也醒了過來。“怎么了?”他打開床頭的燈,問道,然后怔住了。青年的臉上,已經(jīng)滿是淚水。“你怎么了!”男人慌張地問,然后抱住了他,他的身體也是冷冰冰的,幾乎沒有溫度。“……我做了一個夢。”顧陽輕輕地說:“我夢到我mama了。”楚今夜沒有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顧陽的事情,他都是知道的。“我以為,過了這么久,有些事情,我已經(jīng)忘了,其實根本沒有……”他望向自己的手,將其伸展開來,淡淡地說:“我沒有那么堅強,不過我很幸運?!?/br>顧陽并不是一個沒有人愛的孩子,也不是沒有人要的小可憐,他有著非常愛他的母親,之后又有了楚今夜,這兩個在他人生中扮演了不同重要角色的人,都深深地愛著他,就這一點來說,他比任何人都要幸運。“我很愛我mama。”青年說:“我知道了,該怎么扮演她那樣的人?!?/br>衛(wèi)余電影的含義,他懂了一部分。這不是一個戰(zhàn)爭的故事,這是一首,母親的歌。母親遺留的對孩子的愛,孩子在虛幻中對母親的幻想,這兩種奇異的感情,在戰(zhàn)亂的背景中,被不斷的放大,是戰(zhàn)爭使他們天人兩相隔,也是戰(zhàn)爭為這份感情注入了更多的悲劇色彩。他知道了,這兩種感情的形成和凋零,因為,他都經(jīng)歷過。楚今夜沉默了,倒不是因為顧陽再次為表演而融入進去,而是他是看著愛人璀璨的眼眸,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他很少,聽見有人在他面前討論這種話題,因為大家都默認,他們母子的關系并不好。少年時,他們基本上不講話,長大成熟之后,楚今夜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很多東西,可是,他也沒有覺得,他們的關系,或者她和他父親的關系,有好到哪里去。他和她之間,總是非常生疏,如隔了一層紗一樣,誰都沒有掀開的意思,于是就這樣冷淡下去,再也無可挽回。他的沉默引起了顧陽的注意,對方問他:“楚先生,你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事情嗎?”“……沒什么?!背褚够卮穑骸拔抑皇怯X得,你有一個很好的mama?!?/br>他并沒有意識到,他的語氣,是有些羨慕的,顧陽聞言,怔了一下,沒有說話。那天晚上剩下的時光,他們互相抱住彼此,聽著對方胸口緩緩的心跳,慢慢睡去。隔了幾天,在餐桌上,顧陽和楚今夜聊起了一個話題。“楚先生。”“怎么了?”“你的母親,是怎么樣的人物?”被這樣提問,楚今夜微微怔了一下,他抬眼看著這個自己看著成熟的孩子,對方正平靜地等到他的回復。他微微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是個……很厲害的女人。”楚夫人在楚今夜的記憶里,就是那一張冷漠而高貴的臉,對自己的孩子尚且有幾分疏離,她的身上總是帶著冷冰冰的香水味道,楚今夜也不清楚,到底是她在少女時就這樣,還是嫁進來之后才變成這樣。孩子和母親之間的關系有千萬種,楚今夜和楚夫人,顯然不屬于好的那一種。要是詢問他母親的少女時代,他是更不可能知道的,楚夫人自嫁過來以后,就從來沒有和娘家聯(lián)系過,就連過年的時候,也是楚家家主帶著楚今夜打拜年的電話。據(jù)說,這是因為她在出嫁時受了很大的委屈,這么多年過去都難以平復。顧陽偏了一下頭,又望向管家,說:“爺爺,您知道嗎?”老管家對他們笑了,他走回房間,過了一會,拿出了一本厚重的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