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報，那邊沉默了會兒。

語意里盡是可惜。

狄初覺得無所謂，這樣更好，不會因為成績太好可以去更好的學(xué)校，現(xiàn)實卻不能去而嘆息。

徐陸又來炮仗了，電話里幾句說不清楚，直接殺來縣城找狄初。當(dāng)著溫如水的面，差點(diǎn)和狄初打一架。

“你他媽就是這么考試的！”徐陸明顯比當(dāng)事人還氣，“你他媽這要怎么填志愿！”

狄初把徐陸推出病房，兩人走到安全通道門口。狄初想從包里摸根煙，發(fā)現(xiàn)自己戒了好長一段時間。

“隨便填吧，”狄初說，“填了也不一定去?！?/br>
“我呸！”徐陸聽著又要炸毛，“你給老子滾去上學(xué)！奶奶這邊我讓我媽給你請保姆，錢的問題你別擔(dān)心，你他媽給我滾去上學(xué)！”

“陸子，”狄初用肩膀靠著消防栓，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錢的問題還是小的，大不了以后工作還你。但奶奶就這么幾年，你要讓她最后孤獨(dú)地走？”

“初，你就是固執(zhí)，太他媽愛扛事。奶奶的事情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你要讓自己的前途也退無可退？”

“也不至于吧，”狄初說，“或許我真能在家好好寫東西，之前不是有個編輯聯(lián)系我么。”

“寫個屁，你以為寫書能賺錢？溫飽都很難！我爸有個朋友，寫書，作家，結(jié)果生活怎么樣？還是天天租房！”徐陸急了，恨不得一拳頭砸暈狄初，替他填志愿，“不管怎樣，你必須填一個！不然咱這兄弟，玩兒完！”

狄初嗤笑著斜了他一眼：“這么脆弱?！?/br>
“比脆弱還弱！”

狄初攪不過他，揮揮手閉口不談：“到時候再說吧，還有段時間?！?/br>
或許很多事都能拖，拖到最后的關(guān)頭。但心里，早已作出決定。

徐陸不放心，硬要留著照顧溫瓊芳。狄初對徐陸沒辦法，只好隨他去。

祁凌對視頻結(jié)尾那聲似真似假的：凌哥今晚陪我，毫無察覺。他過得有些渾渾噩噩，上傳了視頻也懶得看。

下面的評論無非是：浪子“回頭”，一浪還比一浪高！

只有王立幾人知道，祁凌每天食不知味。時常唱著歌，然后轉(zhuǎn)身問：“初，好不好聽。”

幾秒鐘沉默后，祁凌便自己轉(zhuǎn)了回去。

此類情況無獨(dú)有偶，早晨洗漱，祁凌習(xí)慣性開口：“初，我毛巾在哪？”

中午吃飯，總覺得餐桌上少了一雙碗筷。臨出門，鑰匙也不會好好地放在玄關(guān)處。

祁凌覺得這日子快他媽過不下去了，睡覺的時候，走路的時候，唱歌的時候，編曲的時候，畫畫的時候，一個人的時候，一群人的時候。

獨(dú)自時內(nèi)心無比喧囂，人群中又絕頂寂寞。

每每這些時候，祁凌總會想起狄初，他現(xiàn)在在干嘛，吃飯了嗎，睡覺了嗎，累不累，有沒有想他。

祁遲看出祁凌狀態(tài)有問題，又不敢太多次提及狄初，最后只得咬牙建議：“哥，要不然你回去和初哥好好談?wù)劊俊?/br>
“談什么？”祁凌坐在沙發(fā)上，面朝齊白石畫像，眼下一片青色，“讓他再當(dāng)面甩我一次？”

“我覺得吧，初哥不是這個意思?！逼钸t說，“你們倆肯定有什么誤會，回去談?wù)勔埠谩！?/br>
“沒什么誤會，”祁凌拒絕，“也沒什么好談的?！?/br>
祁遲深知他哥的尿性，憋出內(nèi)傷也不愿表露在臉上。

“那成吧，”祁遲仰頭靠在沙發(fā)上，“我以后就不從如水那里打聽初哥的事了。”

“等等。”祁凌看了他一眼，“初……狄初他最近……”

祁遲夸張地做著難受的臉色：“據(jù)說不太好，據(jù)說……”

“嗯？”

“好像有人追初哥?！?/br>
祁凌差點(diǎn)把叼在嘴邊的煙給吃進(jìn)去：“我cao！哪個不長眼的傻逼？！”

實際是祁遲誆他的，近期溫瓊芳身體大不如前，已有堅持不住的預(yù)兆。

溫瓊芳把狄初叫到跟前，詢問成績。問他填了哪里。

狄初把成績報給她，老人不知這成績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她只知道這分?jǐn)?shù)聽起來還挺高。便追著狄初問學(xué)校。

狄初支支吾吾不肯答，溫瓊芳便明白了。她說話聲音很慢，很緩：“小初，必須填個好學(xué)校。你要出去讀書，奶奶自己知道還有多少時日。”

溫瓊芳的話聽著像告別，像遺言。溫如水難受，坐在床尾轉(zhuǎn)過頭悄悄抹淚。

狄初還在掙扎，不愿放棄：“奶奶，別亂說話，您能長命百歲。”

“沒意思，”溫瓊芳說，“小初，人老了，生病了。與其折磨地活著，不如痛快地離開。有什么意思呢？拖累你們，長命百歲有何用?！?/br>
狄初說不出所以然，只是沉默著不開口。

溫瓊芳拉過他的手，輕聲道：“小初，你和如水能陪奶奶的時間不多了。所以，要為自己以后打算，奶奶能做的，就是看著你們，走完這最后一程?！?/br>
溫瓊芳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他拍拍狄初的手，笑得很慈祥：“奶奶要去找爺爺了，那老頭子，等我很多年啦。我怕他找不到我，等急了，他會難過的。”

“你們爺爺，是一個又大男子主義，又膽小的人。他啊，怕打雷，怕我離開他，怕時間走得太快。怕浮生河上，奈何橋邊，我不會去找他?！?/br>
“小初，奶奶活這些日子，夠了。就算有一天我離開，你們也不要哭。哭是給死人的，奶奶還在。”

“小初，如水。奶奶不能留給你們什么，這一生一窮二白，活得平凡且無聊。就是希望，你們以后能好好生活，做個善良的人?！?/br>
“奶奶告訴你們，好人有好報?！?/br>
填志愿之前，狄初還在慶幸奶奶的精神好了很多，似乎很快就能出院。

所以當(dāng)噩耗傳來時，狄初依舊不知，有個詞叫回光返照。

出事那天是溫如水守在醫(yī)院，狄初回家剛睡下，徐陸風(fēng)風(fēng)火火打來電話：“初！趕緊到醫(yī)院！奶奶不行了！”

狄初只覺晴天霹靂，好一陣子都沒反應(yīng)過來。他能清晰地記得中午奶奶吃飯，還跟他開玩笑說很想吃麻婆豆腐，狄初把粥晾好，附和說快了，出院就給她做。

狄初趕到醫(yī)院時，溫瓊芳進(jìn)了手術(shù)室。

小腦出血面積過大，搶救無效。

這是最后一次。

溫如水坐在地上，十指冰涼。

狄初走過去拉她，一動不動。狄初叫她：“如水，起來。”

溫如水沒答話，雙眼無神，紅得嚇人：“哥，他們說奶奶沒了。讓我節(jié)哀順變，他們騙我的對不對？”

“如水，起來。”

“他們騙我的對不對？！”溫如水抓著狄初的褲腳，淚水順著眼角不知不覺就下來了。

狄初看得心疼，腦子里嗡嗡作響，神經(jīng)有如拉緊的發(fā)條：“如水，你先起來?！?/br>
“